厉秋风听着沙一鸣侃侃而谈,心下不由暗自奇怪。沙家堡在江湖之中极为神秘,这沙一鸣更是从来不在江湖中出现。只不过江湖传言,此人沉默寡言,不是能言善辩之辈。只是今日自他现身之时起,说话虽不甚多,却是巧言如簧,滴水不漏。此时说起话来,又是狂傲之极,且热衷金钱名利,与传说相比,相差极大。厉秋风暗想:“以此人的言行来看,市侩气极重,又怎么会是一位江湖中的绝顶高手?”
群豪饿得紧了,听得沙一鸣长篇大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此时各大名门正派已尽数离开,留下的各帮派除了泰山派外,大都只是一些二三流的帮派,其中还有不少绿林山寨的盗伙,向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惯了,见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当真是食指大动。只是沙一鸣长篇大论不绝,不少人都在心里骂他。
沙一鸣说到最后,将手中的杯子举在空中,高声说道:“大伙儿举起杯来,为今日武林之盛会干一杯!”
他话音未落,只听四周一边“滋滋”、“嘬嘬”之声。原来群豪早等得不耐烦了,沙一鸣其他的话都没在意,但是“干一杯”这三字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是以沙一鸣手还没放下,这千余名江湖汉子早将酒杯拿了起来,放在嘴边一饮而尽。有些人还嫌杯子太小,喝的不尽兴,端起碗来自行斟酒。只不过每桌只有一壶酒,倒不上两碗,壶中便已空空如也。这些江湖汉子大为不满,拍着桌子大喊上酒。一时之间吵闹声响成一片,原本一片庄严肃杀的沙家堡,此时却如同闹市,喧闹无比。
厉秋风虽然腹中饥饿,不过担心沙家堡在酒食中动手脚,是以并不饮酒吃菜。只不过他担心同桌之人怀疑,是以做出痛苦之色,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吃不下东西。同桌众人巴不得少一个人与他们抢吃酒菜,自是无人理他。于得水和纪老三对厉秋风客气了几句,便即开口大嚼,再也不去理他。
厉秋风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其间一直盯着坐在主桌上的柳生宗岩等人。厉秋风这一桌都是孙泽临时收的门人,在江湖之中没什么地位,是以桌子摆在平台边缘,距离主桌足有二三十丈远。只见庄恒云坐了主位,此时面露微笑,手中拿着一杯酒,不时扫视同桌诸人。沙一鸣坐在庄恒云下首,手端酒杯,面露笑容,正自侃侃而谈。柳生宗岩和朱炬二人面色平静,既不饮酒,也不吃菜,似乎正自凝神倾听沙一鸣说话。广智和尚和玉清子这一僧一道却仍是双目似睁似闭,端坐在桌前,并不理会沙一鸣和同桌诸人。陆恒虽然面色阴沉,却是不时端起酒杯饮上一口。孙泽竟然也坐了主桌,紧挨着陆恒,一脸奸笑,不时与沙一鸣说上几句。泰山派掌门人关平却也坐了主桌,紧挨着玉清子。他虽然不像广智和尚和玉清子那般微闭双眼,却也是端坐不动,目光略有些呆滞。
厉秋风知道主桌这些人都是江湖大行家,不只武功高强,而且个个智计超群,若是被他们瞧破了行藏,只怕会有大麻烦。他心中暗想:“沙一鸣虽然是沙家堡堡主,只是以他的实力,绝对撑不起这场武林大会。在背后主谋之人,十有八九便是柳生宗岩。此人在皇陵和永安城未能将群豪笼络在麾下,自然不肯甘心,便利用这沙家堡,将江湖各帮派都召集过来。只不过他没料到华山派带头反抗,使得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尽数离开,只剩下实力大损的泰山派和一些二三流的帮派留在沙家堡中。柳生宗岩就算将这些帮派尽数收于麾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念及此处,厉秋风更不想在这里多停留片刻。他压低了斗笠,目光透过斗笠的缝隙四处张望,想寻找萧展鹏,只不过这平台上聚了千余人,一时之间却找不到萧展鹏的所在。
直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厉秋风才看到萧展鹏坐在一群泰山派弟子之中,也是压低了斗笠,正自观察四周的情势。两人目光一碰,均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厉秋风冲着萧展鹏使了一个眼色,便即站起身来,向平台下走去。
厉秋风所在的桌子距离平台边缘极近,是以绕过两排空桌,便已到了走下平台的石级。此时群豪中不少人喝得醉熏熏的,东摇西晃地想走下平台找个地方解手。厉秋风混在几名大着舌头说话的江湖汉子中间,慢慢地走下石级。平台四周每隔几步就站着一名灰衣人,目光警觉地看着众人。厉秋风故意做出一副目光呆滞、脚步沉重的模样,守在石级旁边的几名灰衣人只当他是一名醉汉,倒并没理他。
厉秋风走下石级,一边向前走一边偷偷四处打量,想要找一条道路离开沙家堡。便在这时,忽听得身后有人喝道:“站住,你要去哪里?”
厉秋风心下一凛,急忙回头望去,却见萧展鹏刚走下石级,便被两名灰衣人拦住。萧展鹏嘿嘿一笑,道:“我去哪里,你们管得着么?”
厉秋风心下大急,知道萧展鹏心高气傲,自是不肯向这两名灰衣人低头。只不过若是动起手来,柳生宗岩等人立时便会追上来,局面将不可收拾。念及此处,厉秋风急忙转身走回,故意做出踉踉跄跄的模样,几步抢到三人近前,口中说道:“王师兄,你怎么也出来放水了?”
萧展鹏一怔,他本来便是极为聪明之人,见厉秋风如此模样,立时知道他的心意。于是傲然说道:“许你老张出来放水,便不让俺老王也轻松轻松么?”
厉秋风装出一副醉酒的模样,右手搂住萧展鹏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王师兄,你喝了几杯?”
萧展鹏哈哈笑道:“俺喝了两杯,刚刚又喝了一碗。这沙家堡也恁小气了些,只上了两壶酒,再要便不给了!”
厉秋风道:“那不如到咱们桌来,酒水管够,咱已经喝了五碗啦。哈哈,哈哈。”
萧展鹏道:“怪不得你醉得这么厉害,当心一会儿被你师父看到,打你一顿板子!”
两人这一说话,那两名灰衣人只当二人喝得醉了,便不似方才那般紧张。此时石级上又走下几名醉熏熏的汉子,两名灰衣人不再理会二人,自去盘查那几人。厉秋风拉着萧展鹏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萧兄,千万不要与这些人动手,否则脱身不易!”
两人向前走了十几步,却见又有数名灰衣人站在身前。厉秋风故意做出一副目光迷茫的样子,对一名灰衣人说道:“劳驾问一下,茅房在哪里?”
此时正好有一名醉汉走了过来,被两名灰衣人拦在当地。这醉汉张口想要说话,却“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一时之间全是酸臭的味道。几名灰衣人捂着鼻子,一脸厌恶地躲到了一边。那醉汉嘿嘿一笑,竟然脱了裤子,当众撒起尿来。
厉秋风也做出一副猴急的模样,伸手做势要解腰带。那灰衣人急忙退后了两步,伸手向左一指,恶狠狠地说道:“到那边墙边去,别在这里乱来!”
厉秋风嘿嘿一笑,和萧展鹏摇摇晃晃地向左侧走了过去,随后几名醉熏熏的汉子也跟了上来。隐约听那几名灰衣人低声咒骂道:“这些千刀万剐的醉鬼,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两人走到墙边,离那些灰衣人已经远了。此时墙下有几名醉汉正在撒尿,见两人过来,却也并不在意。萧展鹏闯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厉秋风知道他是萧家公子,受不了这些江湖汉子的不拘小节,当下低声说道:“萧兄,咱们身在龙潭虎穴之中,这些小事情须得忍耐才是。”
两人走到一处假山后面,离那几名醉汉远了些,这才佯装褪下裤子,两双眼睛却不住地四下张望。此时又走过来几个醉汉,厉秋风和萧展鹏怕露出破绽,只得背转了身子,不去理会众人。只听那几人一边撒尿一边大声说笑,厉、萧二人心下焦急,偏偏这几人又是细水长流,半天也不离开。萧展鹏低声对厉秋风道:“干脆将这几人打昏,倒省得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