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兴扬没有动,这一刻他竟然闭上了眼睛。
内行应该清楚,他这不是轻敌,而是在感知对方的真身。
魅影本身就无法识别,而瞬步又太快,只能通过空气的波动来感知,但是天青利用残像把源能和空气产生的波动合理的连成一片、浑然一体,根本就不是感知能够洞察其方位的。
武技练到了这个境界,可说是无懈可击。
所以禹兴扬闭上了双眼,他要用心来感受,来找到对方快速转换身形时,产生的那一丝微小破绽。
“嗖嗖嗖”
空气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之前像个透明的圆球,现在则像一片轻雾。
突然间所有的空气和轻雾消失,所有观众都看不见人,只能看见数十道强光出现,长剑变为几十把,从四面八方同时合刺而来,一剑化为几十剑,而几十剑实际上就是一剑,犹如上空的疾电惊虹。
对于很多源能者而言,能见到如此华丽而恢弘的场面,可说是此生无憾了。
禹兴扬终于动了。
他猛的张开双眼,目中尽是战意。
“呛”的一声,神刀出鞘。
说是无相,但却有形。
禹兴扬反手朝天一挥,漫天的剑影化为了虚无,所有绚丽的光影也烟消云散。
这是非常标准、非常清楚、非常普通的一刀,就连观战台上不懂武道的年轻国君都看得明明白白,哪怕是几岁的孩子都能一模一样的挥得出来。
但挥得出来是一回事,能不能抵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天青的视野中,他是看不清楚这一刀的,这一刀仿佛明明白白一目了然,可这一刀似乎又若隐若现无迹可寻,这一刀真正做到了大巧不工、浑然天成。
此刻天青真身已现,他就站在禹兴扬面前,剑也还在自己手上,但是他肩膀上的衣服却被划开一条小口子。
又是“呛”的一声,刀已入鞘。
天青一声长叹,朝禹兴扬微微躬身行礼:“多谢”
禹兴扬也同样躬身还礼:“多谢”
天青谢的是对方手下留情,禹兴扬谢的是对方的承让气度。
两人都是英雄豪杰,彼此惺惺相惜,这一刻全场掌声如潮。
禹兴扬举起自己的无相神刀,面对全场的高呼视而不见,他大声喊道:“不知道我这把刀,算不算是这一届的天下第一刀”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用不着回答,他就是本次盛会的最强王者,这个结果已经产生,如果他不是那谁还能是
但他还是要开口再问:“不知道我这把刀,算不算是这一届的天下第一刀”
这一次他转身面向观战台,问的是国君。
年轻的国君此刻脸色黯然,最高荣誉被他国高手取走,他脸上无光,但技不如人就得服输。
“不知道我的这把刀,算不算是这一届的天下第一刀”这是禹兴扬的最后一次发问,他声音格外铿锵有力,因为他抬头向天,似乎不是在问人,而是在质问上苍:
我多年来的苦练,配不配得上这等荣耀
这时一个陌生而浑厚的声音终于回答了他:“不算”
全场顿时大哗,顺着声音望去,演武广场的大门口出现了一条人影,这人一身布衣,不紧不慢的朝斗法台走去。
仪官正要阻拦,却被国君的眼神给阻止了。
但四周却是一片奇怪的目光,此人穿戴寻常,身上没有任何波动,就腰畔上别着一把很普通的军用羽灵刀,莫非这个家伙不服气,真要上去出丑
大哥显得很平静,在一片质疑与嘲讽的眼神中默默的走上了斗法台,站在了禹兴扬的面前。
和之前与天青的战斗完全不一样,禹兴扬不但没有轻视大哥,反而紧紧的盯着对方的羽灵刀,这把刀明显就是王国前线的士兵们惯常使用的武器,尽管锋锐无比,但比起无相神刀,这把刀真的差得太远太远了,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的武器。
禹兴扬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我没有名字。”大哥默默的回答着,“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大哥。”
“大哥”禹兴扬瞪大了眼睛。
全场顿时就是一阵哄然大笑,放眼这五大国,有谁配得上禹兴扬称呼一声“大哥”的这个人莫非是疯了
国君默默的注视着大哥,他知道大哥,这是王国的一位战士,但他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要登台他也不认为大哥有资格能作这禹兴扬的对手。
禹兴扬却没有笑,反而更加警惕:“请出手”
大哥没有跟他客气,“铮”的一声刀就出鞘。
他的出手完全就跟禹兴扬一模一样,拔刀、反手、前斩,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
同样是明明白白的一刀,同样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同样飘忽诡奇无迹可寻,同样没有人能够挡得住。
“当”的一声。
无相神刀掉在了地上。
全场顿时一片死寂,所有的嘲讽和质疑这一瞬间全部化为了惊骇与震撼。
这位无名之辈只一招就震掉了禹兴扬手上的刀,这是何等可怕的修为
禹兴扬脸色苍白,他的牙关甚至有些发抖,因为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种事。
大哥依旧平静:“你现在还觉得你这把刀,算不算是这一届的天下第一刀”
禹兴扬咬牙道:“刀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位战将。”
他还年轻,他不服气,大哥是以更为高深的源能震掉了他的武器,而不是用武技或是刀法击败了他,所以他才这么反驳,真要是同等级别的源能者,一个拿着无相神刀,另一个也拿着无相神刀,那这一战的结果可能又不一样了。
大哥忽然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是我要告诉你,我这把刀同样配不上天下第一刀这个荣誉。”
禹兴扬顿时怔住了,全场观众也怔住了,观战台的贵族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只有国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禹兴扬忍不住问道:“你都不配,那谁还能配呢”
大哥又笑了:“有一个人,他的刀才配得上这一届天下第一刀的荣誉。”
禹兴扬皱眉:“请问这位高人是谁”
大哥忽然朝台下的人群中招了招手:“文赫小姑娘,请你上台来。”
人群中衣衫破旧的丁文赫兴冲冲的跑上了斗法台,来到了二人中间,兴奋的说道:“大哥,你真了不起,你竟然击败了论武大会的第一高手,你才是整个王国的骄傲啊”
大哥朝她笑道:“文赫姑娘,请把你的那把英雄小刀交给我。”
丁文赫愣了愣,还是从脏兮兮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把暗金色的丁字爪刀。
大哥举起刀片,面对全场高声说道:“这把刀,才配得上这一届盛会的天下第一刀。”
全场再度大哗,在场多的是参会高手,一眼就看得出这不过就是一把普通的爪刀,别说跟无相神刀比,就连市面上出售的锄刀都比这个刀要强太多。
大哥低头轻抚刀锋,催动源能向全场说话,声音既伤感又怀念:“这把小刀,它每天要割五捆星织草。”
台下顿时就是一阵哄笑声:
“我的刀每天割一百捆都不成问题。”
“那样的刀可能也只配用来割草。”
“那刀能杀人吗”
“那能叫刀吗”
“我看叫刀片还差不多”
听着这些嘲笑声音,丁文赫显得很局促,她涨红了脸、也低下了头。
但大哥却不以为意,爱惜的抚摸着刀锋,语气很是感慨:“这五捆星织草,要背在背上,步行两天两夜的时间送到边境主城去出售。”
禹兴扬也望着这把小刀,目光变得若有所思。
大哥继续说着,但口气已变得坚定有力:“到了主城的杂市集,五捆草只能在收草商那里换来九十个钱币。”
全场还在喧嚣,但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大哥沉声道:“这九十个钱币,在交付了摊位费和交易税之后,就只剩下七十二个了。”
这时嘈杂声音消失,很多人都开始仔细聆听。
大哥继续道:“这七十二个钱币,只能在城门口的摊位上购买一小袋粉面。”
已经没有人再发出质疑了,因为在场的不是皇室贵胄、就是一方豪杰,谁会在意区区七十个钱币呢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哪里知道底层民众的痛苦生活呢他们丰衣足食,绝不会为吃喝发愁,他们也绝不会去吃粉面这种东西的。
大哥扫视全场,再度沉声发力:“这一小袋粉面,就供养着边境线上她村子里的十一名孤寡老小,这八年来无论是寒暑秋冬、还是风霜雨雪,不管是兵荒马乱、还是瘟疫灾难,它从无一次间断过”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大哥这才面向国君,神色凛然,奋声问道:“请问君王,这把刀,算不算是这一届的天下第一刀”
年轻国君长吐一口胸口郁气,厉声吼道:“本届论武盛会,还有人认为自己的刀比这位姑娘的刀更胜一筹的吗请站出来”
全场掌声再起,如惊雷般炸响,几乎数万人同时起身鼓掌欢呼:“没有没有没有”
禹兴扬也望着这把暗金色的丁字爪刀,躬身抱拳:“小子愚昧无知,多蒙大哥点醒,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刀,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