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一个月前还是繁华无比的沿江大城,每到夜晚街市上也是灯火通明,虽比不上临安,但堪比平江府,其繁华程度在整个大宋排名前五不成问题。
然而,此时却是一片衰败的景象,街市无人,商铺关门,只有一伙伙成群的军丁在街上闲逛。
他们看到无人看守的商铺,敞开的大门,便会直接入内,纵使上了锁的门,也会以刀剑劈开,进去搜寻一番,看看还有没有值钱的物件留下,若是没有,便要打杂一番,发泄胸中闷气。
一伙伙军丁在街市上来回闲逛,前人搜刮过的商铺、民居,后人抱着侥幸,以为他们没有搜刮干净,再进去搜寻,等到什么都没搜到,免不了又是一番打砸,再次对器具门窗进行破坏。
建康虽然还没有失守,但已经与失守一般无二,完全失去控制,就连守城的军丁都没有多少个。
府衙内,建康知府正在交代亲眷下人收拾东西,准备随时撤离。
在鸡飞狗跳之际,忽有衙役来报,同知枢密院事叶义问及中书舍人虞允文已经进城,直往府衙来了
建康知府一听此言,惊慌之下,头晕目眩,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摔倒在地,多亏衙役眼疾手快,上前几步将他扶住,安置在椅子上,缓了好久,才慢慢缓过神来。
“你刚才说何人快到府衙来了”知府喘着气急问。
那衙役道:“对方说他们是从临安来的,一个是同知枢密院事叶义问,一个是中书舍人虞允文。”
“原来不是金人打进城了啊你刚才不说清楚慌里慌张的叫什么大事不好成何体统”回过神来的知府大人,马上训起那衙役来。
衙役一脸委屈,只能赶紧低头认错,心里却是暗骂不已,自己胆小如鼠,一听进城,就觉得是金人打进来了,能怪得了别人
“来人更衣”知府大人大喊一声。
府衙门口,知府大人一身红衣,下阶等候。
片刻,两辆马车在一队禁军护卫下来到建康府衙门前停下。
未见帘子掀开,知府大人便赶紧上前几步,抬手隔帘行礼问好:“叶大人百忙之中,巡视建康府,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帘子掀开,马车内走出一人,六十岁上下,身着紫衣,要挂金鱼袋,面色红润,此人便是同知枢密院事叶义问。
只见他下了马上站稳之后,方才回道:“当此乱世,敌军近在眼前,方知府坚守建康,何罪之有,理当嘉奖才是。”
“叶大人过奖了,下官实不敢当”方知府恐慌,赶紧推辞。
片刻之后,中书舍人虞允文也下了马车,来到叶义问身旁。
方知府赶紧抬手行礼:“见过虞大人,有失远迎,多多担待”
身着红衣的虞允文抬手回礼:“方知府多礼了。”
“两位大人,远道而来,一路劳顿,先进衙内客房歇息片刻,稍后下官召集上下官吏设宴,为叶大人、虞大人接风洗尘”方知府笑着。
“不了,这次来建康,身负皇命,还是先谈正事。”叶义问说完,便朝府衙内走去。
方知府一惊,只能连道两声好,赶紧上前陪同引路。
府内客厅,上完香茶之后,稍作寒暄,下人尽数退去。
“本官此次离京来建康,督视江淮兵马,听闻和州已失,便先来建康了解金人和江防之事,方知府久在此地,应当十分了解,介绍一二吧”
叶义问说完,端起茶杯。
方知府赶紧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片刻之间组织了一下语言,回道:“金人五十余万大军早在半个月前已经占领和州,听说后续还有几十万人,正从淮河、庐州一带赶来,总兵力不下百万他们到和州以后,就开始四处搜集船只,搜不到就自己造,听说已经造了几百艘船,等金主完颜亮从庐州来到和州,就要开始渡江,不过听说他才到庐州没几天,就算要到和州,也是半个月以后。关于江防之事,下官不懂兵,没法插手,爱莫能助。不过王权从和州带回来将近两万人,如今都驻防在建康府和太平州附近,应当没有问题”
叶义问品了一口茶,便将茶杯放下,而后道:“长江宽广,水流湍急,金人要想渡江也不太容易,不过若真有百万金军,他们在和州大量造船,我们还是不好抵挡,江防还是要重视。驻守建康府的军队现在是谁在统管”
方知府想了想,回道:“之前是建康都统制王权,他从和州撤回来之后,没在建康呆多久,就被召回临安了,现在没人管。”
“没人管金人在江北陈兵几十万,建康守军无人统管”叶义问差点惊掉下巴,旁边一言未发的虞允文也惊得眉头紧蹙。
方知府忙道:“不瞒大人,其实是有统管的,在王权被调走的时候,朝廷已经下令,由李显忠任建康都统制,统管建康诸军,防止金军渡江,让建康府保障后勤。不过王权接到调令的当天就走了,而李显忠又一直没到,所以现在守军才无人统管。”
“简直是胡闹本官定要罢了这王权的官”叶义问,十分气愤。
皇上让他督视江淮,他刚出临安,就听闻庐州丢失,还没到建康,和州又丢失,金国大军进驻和州,已经准备渡江,刚到建康附近,又听闻扬州也被金人夺去,也就是说,他还没到长江边,长江以北已经尽在金人手中,他督视江淮,瞬间变成督视长江了,搞得不好,一旦金人渡江,他不是死,就要莫名其妙的顶罪,这让他如何接受的了
如今听闻金人重兵压境的建康,江防重地,各军竟然是一盘散沙,无人统领,这让他一个堂堂同知枢密院事,如何不恼火,如何不生气
“大人,当务之急,我们该去巡视江防,勉励诸军加强江防才是”虞允文见叶义问神色不对,当即提议。
一经提醒,叶义问当即醒悟,忙道:“对,虞参谋所言甚是,我们该督视江防,组织防御”
说完,马上问道:“方知府,建康江防宽广,何处是防守重地”
方知府哪里知道,只能如实回道:“下官不懂兵事,不知该防何地。”
虞允文追问道:“敌军在何处造船,要从何处渡江,你可知道”
方知府一听此问,随即说道:“这个下官倒是知道,从江南到淮西重地庐州,经太平州与和州路途最近,所以在和州、太平州江边各有渡口,而渡口就在长江最窄处,金人大半个月来一直在和州渡口附近造船,要渡江肯定也是先到太平州。不过建康对面也有几万金军驻守,好像也在搜集船只,他们也很有可能渡江过来。”
“如此看来,太平州、建康府的江防都不能丢,相比来看,几十万敌军驻守的和州对面太平州更为紧急,和州是他们渡江首选之地,不然也不会在和州大举屯兵,建造船只。叶大人,为江防计,为大宋计,我们应该即刻赶往太平州,督察江防情况”虞允文分析道。
叶义问回道:“虞参谋所言有理,太平州、建康都是江防重地,任何一个地方失守,金人就会渡江。当下时局危难,本官既想去镇江、又想去太平州,又要兼顾建康,实在分身乏术。太平州之前是由步军司禁军驻守,理当无事,这样吧,你代表朝廷去太平州犒赏驻军,要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替朝廷守好太平州”
虞允文见叶义问这么安排,他不好反驳,无话可说,但心里还是很爽快的。
太平州,敌军渡江首选之地,叶义问作为督视江淮兵马的同知枢密院事不亲自去,却让他一个不懂半点军事的参谋去,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叶义问毕竟是上官,他既然已经开口,虞允文也只能无奈领命:“是,大人,下官即刻赶往太平州”说完就要起身。
“虞大人,等下官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在府上歇息两天,再去太平州不迟,金主完颜亮到达和州之后才会渡江,现在还早着呢”方知府赶紧挽留。
“几十万敌军,兵临长江,顷刻就会渡江南下,一旦渡江,太平州将不再太平,建康府也不再健康,江北淮河已经全部丢失,眼下大宋正是危难之际,哪有那么多时间歇息。叶大人,方知府,下官先行一步,改日再聚”
虞允文说完起身,向叶义问行礼。
“也好,虞参谋早去早回,若太平州江防无事,速回建康便是。”叶义问点头应允。
“叶大人保重,下官告辞”
虞允文说完,转身出厅,来不及洗洗风尘,便大步离去。
“大人,上房已经备好,先去歇息片刻,等为大人接风洗尘之后,再召集建康诸军统制官议事不迟”方知府笑道。
“嗯,也好。你派人通知各军统制官,明日上午来府衙议事。”叶义问点头。
“大人放心,一定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