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坐在班房内,静静的看着身前这些一堆厚厚的文书。
姚童顺挑选的,基本上是不需要他做什么处理,目的就是让他熟悉相关的事务。
周正看着,对一些大明朝廷上下的情况有了一个十分直接的认识。
比如讼狱的巡查,早就形同虚设,冤案比比皆是,监察御史要么睁眼瞎,要么就已经无权干涉。
比如巡视内库,实则上根本进不了户部,早就成了祖法里的规矩。
比如查算钱粮,只能在班房里等着地方的公文,而后盖印,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至于监察府州县的考试,祭祀的监礼,扬善除恶等早就虚有其表了。
也就是说,都察院的很多权利渐渐被腐蚀,失去,架空,包括十三道监察御史
“毁败至此”周正喝了口茶,摇了摇头。
窥一斑而知全豹,都察院如此,其他各部门以及地方只怕更不堪,大明吏治败坏到这种程度,别说崇祯了,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周正继续慢慢的看着,熟悉着这里的运作模式。
姚童顺这会儿已经出了都察院,径直向着京畿道街不远处的一个酒楼。
酒楼内,有一个神色威严的瘦弱中年人,坐在椅子上听着面前的三个年轻人的汇报。
“吏书,户部那边的银子小的已经送过去了,回话说,没问题。”
“吏书,吏部那边三千两也送过去了,回话说三天内迁调公文就会出来,让我们不用催。”
“吏书,霍大人那边也送过去了,回话是,明年六月。”
瘦弱的中年人,就是湖州府的吏书,名叫陈别卢。
所谓吏书,就是知府衙门下设的吏,户,礼,工,兵,刑六房,对应着朝廷六部,各房之首,称之为书亦或者经承之类。
各房下面有些人,没有功名,没有职位,只是跑腿,称之胥吏,书吏,书办等等。
陈别卢这次是湖州府派来入京打点的人,为的一个是夏粮,一个就是关系的走动,要阻止一些事情,同时为他们的谋取好处以及晋升之路。
陈别卢听着,神色满意,道:“嗯,此番是差不多了,收拾一下,三天后就可以回去。”
其中一个胥吏道“吏书,监察御史那边的公文还没有出来。”
陈别卢一笑,道“前日我见过黄御史了,他说今天公文就会下来,我们送到户部,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几个吏书脸上立马露出笑容来,他们千里迢迢跑来京城,总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可以回去了。
啪啪啪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敲门声,同时小二的声音响起:“客官,有客人来访,说是都察院的人。”
陈别卢大喜,站起来道“送公文的来了。”
陈别卢走过来,打开门,就看到了姚童顺。
姚童顺虽然在都察院不入流,但面对这些地方小吏,还是很有自信,客气的抬了抬手,道“在下是都察院经历司的,新任浙江道监察御史,负责湖州府的周御史让我来传话,他会尽快审核你的公文,请诸位不用着急。”
陈别卢一脸笑容顿时变成了惊慌,连忙道“周御史周御史是哪位,新任的那黄御史呢他前日”
陈别卢飞快的收住话头,目光急急闪烁。他不是傻子,更不是初出茅庐,哪里不知道里面一些忌讳。
姚童顺看着陈别卢的表情,道:“话已经传到了,告辞。”说完,他就大步走了。
姚童顺更不傻,他冷静下来后已经明白周正的意图。
黄舜胄分明是要一石二鸟,吃掉周正与湖州府,现在周正在陈别卢没有拿到文书,没有送去户部之前拆穿了黄舜胄,黄舜胄鸡飞蛋打
陈别卢看着姚童顺走了,瞬间也想到了什么,连忙关上门。
几个小吏是莫名其妙,怎么都察院湖州的监察御史换人了为什么没人通知他们还有,那黄御史说今天他们的公文就会下发是怎么回事
他们很紧张,纷纷跟着陈别卢转身。
陈别卢紧皱眉头,一脸凝重,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黄舜胄既然不再主管湖州,那么他的话就不能信。”
一个胥吏道“大人,那怎么办我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已经与户部那说,公文今天送过去。”
陈别卢脸色一阵变幻,道:“第一,你们去打听清楚,浙江道的监察御史到底出了什么变动打听清楚负责湖州的监察御史是谁,什么背景第二,再筹措一笔银子,一千两,要快,借也要借来”
一个胥吏神色一怔,道“吏书,为什么还要筹措”
陈别卢虽然不清楚里面的关节,但有新管湖州的监察御史,他总要有贺礼送过去,方便日后行事。
“快去”陈别卢有些烦躁,挥了挥手。
三个胥吏一见,连忙应声,急匆匆出去。
陈别卢坐在房间里,焦躁不安,眉头紧锁,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没多久,小二再次敲门,道“客官,有人找。”
陈别卢现在简直是惊弓之鸟,一听慌忙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胥吏模样的人,递过一份文件袋,笑着道“我是黄御史派来的,这是你们要的公文。”
陈别卢几乎是抢过来,拆开这份公文。
只见这份公文已经不是原本湖州府上呈的,是复刻出来,上面的时间还被改了。
这个吏员经过黄舜胄的交代,看着陈别卢的神色,解释道“黄御史说了,都察院前阵子的变动你们是知道的,他怕再横生枝节,将时间日期改了,你们尽快送去户部,完结此事,早些回湖州吧。”
陈别卢面无表情,淡淡道“有劳。”
这吏员看着陈别卢的神色,心里有些奇怪,没多问快速离开。
陈别卢拿着这份文书进了房间,坐在椅子,盯着这份文书看,目光阴沉不定。
黄舜胄这样的做法明显是违规的,事后若是新御史察觉,追究起来,他们湖州府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有新的监察御史,黄舜胄还吞了他们的银子,不曾知会半句,又刻意的更改时间,这里透着说不清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