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出第一缕金光时,孟回睁开沉重的眼,侧过头就见玻璃门外的沙滩泛着金光,一轮燃烧的金日正悬挂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空。这是他们来到临泊岛的第五天,从一开始的七个人到现在只剩下三个人。
“,”格雷迪拿着蓝色保温杯递给她,里面装着海藻味的水,“薇去外面点火了,我正打算叫醒你一起去捕鱼。”
“好,趁天还不热,我们走吧。”孟回接过杯子,忍住恶心喝了几口,跟在他身后朝玻璃门走去。
没有大家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木屋里显得格外安静。蓝东没有归来,阳台上丢着一块黑色的东西,正是他该保管的枪的一部分。正如孟回和格雷迪所料,他是去自杀而不是真的打起精神来巡逻。
孟回俯下身把东西捡起来给了格雷迪,走下低矮台阶的时候心里还在猜测,蓝东应该会去跳海。
蓝东不是那种会耗费力气跟自己的身体做争斗的人,螺丝刀等工具实在太慢了,何况这是“证物”,他没有带走。在平坦的沙滩上徒手自杀是个难题,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跳海,连埋葬都省了。
孟回对蓝东本人没有太大恶感。这个年轻人沉默得像是完全不存在,要是不开口很少有人会多注意他。他对人没有恶意,甚至懒得对人产生任何接触的兴趣,懒得吃、懒得喝、懒得挣扎求生,所以干脆就去死了。
蓝东不是因为七个同事被烧死而愧疚。这件事顶多在当时让他震撼了一下,犹如一阵轻风掠过湖面,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心中再荡不起一丝涟漪。
麻木不仁,活着跟死了都没有任何区别,说到底他只是没有找到去死的理由,一直拖着懒得去自杀罢了。
因此孟回对蓝东也没有太大的好感。那七个人的命本来就该算到蓝东身上,因为他只需要跳下沙发,走出休息室,拿到灭火器,打开实验室外的备用紧急开门按钮把人放出来就行。
简单几步,朝夕相处的同事外加一个对他很好的哥们儿就能被救出来,可他偏偏懒得起身,任由这些人在火中绝望地呼喊到最后一刻。
孟回很难想象活生生的人被烧死会有多痛苦,或许蓝东连想都懒得去想吧,所以他不会愧疚难过,依然毫无灵魂地活着。
到现在,孟回都很难弄清楚包路、蓝东、石胖子还有制造这场谋杀案的贾如一,到底谁的罪孽更深重。依然活着的齐恩薇、格雷迪也让她难以去评判。
包括原主杜莎莎,都让她深切地体会到人性复杂无比。
这些可恨之人都多多少少又有一些可怜之处。除了蓝东、石胖子、齐恩薇、格雷迪的倒霉童年,杜莎莎小时候过得也不幸福。
父母双双出轨,互相欺骗,彼此憎恨到恶语相向大打出手。杜莎莎学到最多的就是如何骗人,说什么样的话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达到最佳目的。
在冷漠环境中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是邻居家的小暖男,她嫁给了他,却仍改变不了冷血且风流的本性。
尽管如此,孟回回溯过杜莎莎的小半生,再想想来到这里所有人的自述,她仍然不会因为他们的“可怜之处”就去理解“可恨之处”。
人之所以为人是能够约束控制自己的本能,不凭本能去决定行为。
而这里的人似乎完全没有控制自己的想法,一直在放飞自我,怎么爽怎么来。包括看起来正义感十足的贾如一、贾和平父女俩,做出这样的事情说白了还是为了满足私欲。
“莎,我感觉身体机能在退化。”走到半路上,格雷迪突然放慢了脚步走在孟回身边,语气有些沉重。“应该是中毒的症状在加深,我的反应和行动没有以前迅速,经常感到头昏、脚步沉重、没有力气。”
孟回没有吃惊,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没想到连格雷迪这么强壮的人都有了这么明显的感觉。其实在她魂力的保护下,杜莎莎身体的不适顶多会在中暑后发作,平常几乎没有感觉。但她还是装出一副凝重的样子来。
“嗯,我也是。心跳时快时慢,有时候还会呼吸困难,像是随时都会猝死。”
“是的,莎,我们很有可能猝死。”
格雷迪沉默了片刻,突然又微笑起来:“如果这是注定的结局,我欣然接受。你呢有什么遗憾吗”
孟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对待死亡的轻松确实是真的,完全不是故作姿态。“我我不知道。就算有遗憾又能怎么样每天醒来没有在海上看到船只,就代表着获救的希望更渺茫了。接受现实是唯一的办法。”
杜莎莎当然不会愿意死在这里,但孟回看到格雷迪的情况就知道,杜莎莎的肉身肯定已经损坏得差不多了。只要她强大的魂魄离开这具肉身,杜莎莎就会承受不住,毒发身亡。
“你知道,你犯下的宗罪是最轻的,但要是按照但丁神曲地狱篇的惩戒,你应该第一个死去。”格雷迪来到海滩上,任由海水冲刷着脚踝。“再是石胖子,我,蓝东,包路,齐恩薇,最后才应该是贾如一。”
“原来如此。贾如一安排这场谋杀本来就很有仪式感,所以在她看来,必须按照这样的顺序才能达到惩罚的目的吧。”
孟回说完又想了一点。“要是她故意让每个人死得神秘诡异,余下的人还会在惊恐中度日,加上中毒症状日渐加深,哪怕心理素质再高都有可能崩溃,因为不知道死亡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降临。”
格雷迪点点头,微笑着道:“本来可以是一场完美谋杀,可惜她自己身体不争气。好了,海里还算平静,是你先下水还是我”
孟回看了看他比平时还要惨白的脸,以及不知道在何时开始变淡的唇色,叹了口气道:“你守在这儿,我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