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东的语气实在是太有气无力,孟回听了都很想打人。他好像完全不在乎被困在这里,也不在乎被人下毒,甚至不在乎最终会不会死掉。他唯一的忧虑恐惧是因为未知。
未知永远比死亡更可怕,更能让人精神崩溃。
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最终归宿是死亡,无论活着的时间时长时短,大家结局都一样,在没有新型生命方式被发明出来前,所有人都会朝着自己墓穴靠近。
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所以想起来顶多感到恐慌、害怕、甚至有一些绝望。但一想到死亡之后是什么是虚无还是轮回死亡之前会经历些什么是毫无感觉还是备受折磨这些未知且不可知的事情才更让人们不寒而栗。
“这个岛,这间木屋,像是有无形的阴影笼罩着,让临泊岛与世隔绝,充满危险,想逼我们在死前陷入疯狂。”包路突然停止了疯狂咆哮,充满戾气的年轻脸庞上,有一种无比脆弱的神情。
“你突然在这儿装什么文艺青年”石胖子看到他跟平时截然不同的表情,心底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就像平时没事儿就冲人疯狂大叫的疯狗,有一天突然以一种无助的姿态呜咽,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悲哀。
孟回觉得大家的情绪都开始急转直下,刚刚说要修电风扇时还能开开小玩笑,现在一个个都快要支撑不住了。她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这场任务不同于从前,所以必要打起精神把提升过的智力发挥到极致,更要让心态稳住,不能崩掉。
“包路,要不你跟我出去一趟,我们去海岩边上弄点儿海藻回来试着净化水,就算不能完全解毒,我相信多少还是能有点用处。”
孟回本想把最有用的格雷迪叫上一起,跟冷静的人在一起能够互相影响,而且做事速度会更快。但她转念想到,这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到了临界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炸开。
与其把最冲动的包路留下,还不如把他带在身边控制着,让冷静的格雷迪留守,必要的时候他一个人就可以制服所有人。
格雷迪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转头对向包路劝道:“包,你出去透透气吧。”
包路像是一只被拔了牙齿的凶兽,垂头丧气一言不发,跟在孟回身后出了门。
夕阳之光贪婪地吞噬着云雾,火一样的红色使薄云像是一张张燃烧的纸,镶着一层金边不断变化形状,仿佛是想从这场庞大的火灾中挣扎出去。
包路一路望着天,脚步踉跄,一会儿被自己的脚步绊得连连往前冲,一会儿又忍不住跌坐在地看着远方发呆。
孟回没有开口劝他打起精神振作起来面对,对于她来说这是一场艰难的任务,可对于包路和木屋里的人来说,这是真正的人生。
“杜莎莎”走到石滩与海水接壤处,海浪反复拍打海岸的声音震耳欲聋,包路只能放高了声音在身后大喊,“你觉得我们会死在这儿吗”
孟回正弯着腰寻找海藻,要是能在岩石缝隙里找到她就不用下水。听到包路的话,她直起身来转过头,平静地冲他喊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找海藻净水,我们很快都会被渴死”
包路似乎觉得问她都是白问,一阵无力之后又来了劲,对着远处天空一阵破口大骂,踢得海水哗哗作响,似乎要把海浪给踢回远海里去。
孟回没搭理他,分出一缕意念关注着他的动作,更多的意念全都用在了寻找海藻上。她很快在海底的岩石下方看到了一团如同绿雾般的东西,赶紧趁包路没注意调动意念往外拔起,惊动了几条躲在里面的小鱼。
“找到一点儿了包路你有没有发现”
“催命啊我t不正在找吗”
孟回瘪瘪嘴没再搭理他,既然还有精神骂人,那就是恢复正常了。两人沉默不语挖出几大团海藻,种类不一,有墨绿有浅绿,软腻腻地摊在石滩上看着有点儿恶心。
“够了吧妈的,想到喝这种破玩意儿泡的水,我现在都想吐”
“不够也得回去了,天快黑了,石胖子跟蓝东很快要出去巡逻,我得回去守着水。”
包路忍住恶心抱起一部分海藻,嗤笑了一声:“嘁,那破水谁还敢偷喝”
“就当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吧。”孟回抱着一小团滑腻腥臭的海藻跟在他身边,加快了脚步往木屋方向走。
夕阳光芒照不到的地方成了黑色,那里的云雾像是燃烧后留下的黑烟,天空在火焰与黑烟的狼吞虎咽中变了形,低沉,压抑,随时都有可能垮塌下来。
“你看看这破地方连天都比城市里可怕,还有这海,像不像有海怪居住的地方圣经里面那个什么海怪,利维坦,要是真的存在,肯定就住在这种破地方”
孟回随着他的眼神看向远方,海面平静无比,在夕阳最后的疯狂中燃烧,哪怕没有狂乱汹涌的巨浪,同样能让渺小的人类感到敬畏和恐惧。
孟回猛地停下脚步,在小木屋前站定朝包路道:“你刚刚说什么圣经里的利维坦”
“怎么了看不来老子有文化”包路冷哼一声,眼神不屑地转过头继续向前走,“老子是个诗人”
“”孟回不知道他突然傲娇个什么鬼,她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我是说你刚刚提到利维坦,我记得那个怪物是圣经里代表忌妒的恶怪,对不对”
“它口中喷出火焰,鼻子冒出烟雾,拥有锐利牙齿,身体包裹着铠甲般坚固。性格冷酷无情暴戾好杀,它在海洋之中寻找猎物,令四周生物闻之色变。”包路站在木屋后门,带着得意看向台阶下的孟回有,“约伯记里面的。”
孟回对圣经没有太多了解,连利维坦都是上网时无意看到过,她在意的不是利维坦出自哪里,甚至不怎么在乎它代表什么。
重要的是,这海怪让她联想到了宗教,从而想到了能将整件事连在一起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