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城下,知府大人不给开门,郑芝鹏的几千人马倒也不慌,只是好整以暇地在城外搭起了京贯。
其实一共也就两千多个人头,堆到一块都没有稍微大一点的敖包高,只是这年景虽乱,却毕竟不是那种天下分崩的大争之世,至少这些江南百姓,经历的兵灾还是不多的,再加上这些人头尚算新鲜,堆起来之后血腥气直冲云霄,便是城里的百姓也清晰可闻,那城头上的知府和守军一下子就全都慌了。
郑芝鹏还笑呵呵地喊道:“松江的守军听着,我等不是反贼,是受了浙江张部堂之命,特来帮你们抗倭的,这些人头便是倭寇我们为你们松江人苦战半日,现在想进城修整都不让进门么不怕张部堂参你们一本么”
松江知府心焦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城上一圈一圈的踱步,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回。
“府君,要不要派人下去检验一下他们的文书”
“检验个屁,郑芝鹏一点消息没有的就干了这么大的事儿,没有张秉贞的支持,他凭什么真要是看了文书,咱就不得不让他们进来了。”
“那既然文书是真,他们也真是为了咱松江而抗倭,为何还要”
松江知府摇头苦笑道:“岂不闻贼过如梳,兵过如筛你看他们这架势,像是仅仅只图进城修整的样子么他们都是浙江人,于我松江府并无任何关联,我松江甚至都不是浙江的辖区,那郑芝鹏是什么人他本人才是真正的大倭寇这要是进了城,万一劫掠一番,有张秉贞给他撑腰,本府拿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何能放他进城”
“那那现在就这么耗着万一他们攻城怎么办”
“攻城他不敢的,我已经派人快马去南京请示了,最迟明天一早,省里的人就会下来,让他们跟张秉贞扯皮去,我可蹚不了这浑水。”
说罢,松江知府颤颤巍巍的端起茶杯喝水,若不是小脸被吓的惨白,还真让他装出一点羽扇纶巾的风范来。
而城下的郑芝燕也在问:“四哥,这知府装死,咱们怎么办要不要攻城”
“攻个屁,咱现在是朝廷命官,不是倭寇了。”
“那怎么办就这么耗着”
郑芝鹏自信一笑,从京贯上将最顶上那个脑袋拿在手里微微把玩一下,朝城上喊道:“今日范边之贼,乃是大寇刘香,此人乃刘香一母同胞之弟刘志是也。”
松江知府本来正颤颤巍巍地喝茶呢,闻言啪的一下茶就撒了,淋了自己一裤裆,就像尿了裤子似的。
“刘刘香的弟弟”
知府懵了,守城的将士也懵了。
“刘香是什么人,府君大人心中想来是有数的,他的报复旬日既到,既然大人不需要我们浙江的援兵,那我们就回去了,府君大人,保重了。”
说罢,郑芝鹏转身就指挥着他的大军要走,却把这京贯给他留在了城下。
而果然不出所料,不过片刻的功夫,刚刚还死死闭着的城门特别痛快的就被打开了,知府领着富绅百姓箪食壶浆,抱着极大的热情出来劳军来了。
毕竟谁都不傻,若只是杂毛倭寇也就罢了,你把刘香的弟弟和手下摆在城门口建京贯,这不是逼着人家打你吗,这时候若是让郑芝鹏拍拍屁股走了,谁来挡刘香的报复
本来可能就是个破财免灾的事儿,现在让郑芝鹏这么一搞,兴许就变成全家死光了,一时间这些百姓们也不知是应该恨他们还是应该感谢他们。
郑芝鹏却懒得与这些官吏士绅们墨迹,而是霸道的以抗倭之名,命郑芝燕领着义从直接就接管了松江城的城防,又拿出一万多两银子的银票,当场分发给松江城的守军们,让他们协同御贼。
而他自己,则让锦衣右卫门的倭国浪人们护着,过门而不入,直奔徐家而去。
令人诧异的是,徐家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大门紧闭,反而是打开中门,料定他要来一般,还安排了个嫡系子弟站在大门口迎接他,看得郑芝鹏不由都笑了。
“好一个四世绯袍的徐家,光凭这份气度,便教人心折不已了。”
门口的徐家子弟恭恭敬敬的行礼,开口道:“家兄知道郑将军一定会来,已经命在下恭候多时了,请。”
郑芝鹏笑道:“你家兄长倒是心中不慌啊。”
“郑将军说笑了,家兄心底无私,自然是不慌的。”
“哼,好一个心底无私。”
说罢郑芝鹏一把将人推开,直闯了进去,至客厅一看,一身素孝的徐本高果然在笑呵呵好整以暇地在等着他,口中还道:“郑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特意给您备了您家乡的武夷山红袍,今年新下的,乃是圣上御赐,我也只有这些,坐下来尝尝”
郑芝鹏冷哼一声道:“倭寇都打到您的家门口了,徐大人居然还有心思喝茶”
“倭寇自有郑将军和令兄这样的宿将来抗,我如今只是一个回乡守孝的闲人而已,自然轮不到我来为此操心,这不是已经平定了么。”
郑芝鹏笑着道:“若说大人您是闲人,怕是这江浙两省之中,就没有干事儿之人了,徐大人,这次来的倭寇可是刘香,便是我大哥对上他,也不敢就说十拿九稳,松江城差一点,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徐本高则故作诧异道:“郑将军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刘香不是早就已经在咱们江浙沿海一带劫掠了么否则郑将军您组建抗倭联盟,打得是谁”
“”
“当然,郑将军和麾下人马为了帮我们松江抗倭,不惜远奔数百里,虽是奉了张部堂的命令,但这份恩德我们松江人却是一定要报答的,规矩我懂,听闻令兄在福建一带每次抗倭之后都要去富户家中收水,我徐家作为松江富户之首,愿为郑将军的义军捐赠纹银十万两,粮食五万石,如何”
郑芝鹏冷笑道:“徐大人这破财免灾之术,学的倒是精通。”
徐本高深施一礼。
郑芝鹏则好整以暇地点了根雪茄抽了起来,轻轻端起传说中自己的家乡名茶,慢慢地喝了一口,余光中瞥到,徐本高的两鬓已经开始微微冒冷汗了。
“水么,自然是要收的,只是我们收谁的水也不能收您的水呀,您可是此次抗倭的大功臣。”
“郑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郑芝鹏拱手道:“是徐大人,探知了倭寇刘香的动向,也是徐大人,与张部堂联手定下了今日之奇谋,这才有了今天的这场大胜,说起来这一战的首功,固然应该是运筹帷幄的张部堂,可是接下来的,却应该是徐大人才是,我已经让部堂大人奏表圣上了,徐大人局江湖之远,尚忧庙堂之虑,真乃是人臣楷模啊,想来待大人孝期一满,回京后必然更是步步高升,末将在这里先恭喜徐大人了。”
徐本高的脸色终于再也绷不住了,铁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