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薄扬的感情越来越好之后,林溪其实不太会去,也不太愿去回想那些过往了。
薄扬妈妈的话,几乎是瞬间将她重新扯回了那段记忆里。
我听说,我儿子都跪下来求你了。
跪下来求你了。
“林溪,别走求你了,别走。”那时候薄扬声音颤抖,浑身都是伤,躺在病床上。
双眼通红,睫毛上沾着泪水。
她把支票给了他,甚至连句算得上告别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然后她转身走,薄扬想追她,却因为浑身的伤势,连起身都做不到,从病床上扑摔到了地上,站不起来,便跪在那里。
“林溪,你回头看看我求你了,你看看我。”
她没回头。
他后来似是绝望了,他说,林溪,莫欺少年穷。你给我的这些羞辱,你对我的这些决绝,终有一天我会原数奉还。你敢走,就别后悔,别回来。
林溪陡然怔神的样子,还有那瞬间白下去的脸色,让蒋怡桢有些紧张,她本来就没打算多为难林溪,只不过觉得,作为父母,有的话还是要说的。
眼下看到林溪这模样,蒋怡桢赶紧抓住她的手,轻声问道,“小林小林你没事吧”
林溪回过神来,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没,我没事。”
“你要是不想说,也不用勉强。我做母亲的虽然很想知道你伤害我儿子的因由,但也没打算多强人所难。”蒋怡桢说道,她眸子垂了下去,依旧是平和的一张脸。
却让林溪心中有些不忍,这得是有多疼爱薄扬,才能忍住对她的质问,并且纵容默认薄扬的决定啊
她放在心里疼着的儿子,曾经被林溪伤成那样,她能放心么能放心她林溪再次出现在薄扬的世界里么
林溪没和什么人说过当初离开的因由,但大家或多或少都清楚,是因为她父亲不同意。她迫于无奈,才离开。
但她从没说过细节。
这还是第一次打算剖开来说。
“阿姨,我和薄扬当年,算是早恋。”林溪开了个话头。
蒋怡桢是个很开明的母亲,听到这话眉头拧了拧,“恋就是恋,哪有什么早的晚的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少年和少女之间的感情,只要有分寸,不耽误学习,其实是美好的,值得珍藏的。”
林溪听了这话怔了怔,然后就浅浅笑了笑,“但不是所有父母都会这样想。起码我爸爸就不会这样想。他对我,要求很高。”
蒋怡桢眉头拧着没松开,她记得林溪那时候有多优秀,要求再高的父母,也该满意了吧
“于他而言,早恋是罪不可恕的,在他看来,我的婚姻我的感情,都该他说了算。从小到大就这样,其实我已经习惯了。”
“我和薄扬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之后,我反抗过的,那是我这辈子,对我父亲的第一次反抗。结果不太好,我自以为我的坚决能够动摇他,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坚决的反抗。他见识到了我的坚决,他的确动摇了,他知道在我这里,无论他怎么打骂教训,我也不松口妥协。于是他另辟蹊径,想了别的办法。”
蒋怡桢听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嘴唇颤了颤,基本已经猜到了。
“我爸爸雇人,殴打了薄扬。那些人都被抓进去了,我想你们可能都还见过那些人吧一些街头小混混。我爸爸把薄扬遍体鳞伤的照片放在我面前,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薄扬的伤情诊断书。这些东西一起摆在我面前。”
林溪艰难地扯了扯唇角,但眼泪先落了下来,她快速抬手擦了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和我说他说,林溪,这就是你反抗你老子我的代价。”林溪呼出一口气的时候,都带着颤抖,“我爸爸说,那些小混混把薄扬打成那样,他只花了不到三十万而已,五个人,每个人六万,那些混子就能把薄扬打成这样。这是他给我的教训,为了让我知道,我的任性、坚决、反抗,都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不是我的血,而是薄扬的。”
“然后,我爸拿出了五百万的支票,告诉我,如果他出这个价钱,就能请到做事干净利索嘴巴很紧的亡命之徒,要了薄扬的命。”
“那时候我才高中毕业,我不懂这些。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我能做的只有离开,听我爸的话,离开。我唯一争取的,就是那五百万的支票。我知道伤害永远无法弥补了,但那些钱我知道会伤到薄扬的自尊,但我还是那么做了。”
“他恨我也没有关系的。我那个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只要他不再因为我有什么危险,他能好好活着,恨我都没有关系,报复我也接着。”
“所以,你们恨我也没有关系的,你们作为薄扬的父母,有足够多足够大的理由恨我,没有关系的。但我不会离开他,除非他开口要我滚。不然,我绝不会离开。我爸已经被抓起来了,没人能伤害他了,没人能以他为筹码来要挟我什么了。”
“我绝不可能,在他心上,捅两次刀子。”
林溪说完,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早已经是满脸泪水。
她低低说了句,“对不起,阿姨,这话我欠你们十年了。真的对不起,如果我当年知道因为我的缘故,薄扬会受那么重的伤,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从一开始就和他保持距离。绝不靠近一步。”
她站起身来,“我我去洗个脸。”
蒋怡桢垂着头没做声,林溪站起身时,听到了她低低一声啜泣。
她没敢回头多说什么,闷头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只不过她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并不知道薄扬父母家洗手间在哪儿。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厨房的方向走的。
于是一抬头,就对上了薄扬通红的眼睛,他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不知道听到多少她刚才的话。
但从他此刻通红的眼睛看来,恐怕是听得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