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镯摔断之前,纪水寒想的是凉儿和和妃到底是谁在撒谎。凉儿之前说过,自己是在三十多年前“临幸”和硕二女,纳之为妃的。而和妃却说自十六岁至今,跟了自己六十多年
很明显,有一个人在撒谎。
可又为什么要撒谎呢
好像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难道说两人之中,有一个是跟自己一样,其实是个冒牌货,把时间给记错了
就是因为这份心思,导致纪水寒一时不慎,摔断了玉镯。
接下来,纪水寒捡起断成两半的玉镯,开始琢磨着这破玩意儿怎么就值一百两银子了再看这摊贩的衣着和不足半丈大小的摊子,更坚信自己是被宰了。
摊贩脸上喜不自禁的嘴脸,让纪水寒心里一阵愤怒。
看了一眼依旧满脸冷漠,好像什么事情都跟自己无关的芍药,纪水寒心中一动,哼了一声,学着芍药的模样,冷声问那摊贩,“你这东西,真的值一百两”
那摊贩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不减。“其实需要两百两的,不过贵人是无心之举,您赔偿小的一百两就行了。”
嘿
怎么好像自己还占了大便宜似的
“你确定”纪水寒感觉自己装“冷”的水平可能还不够火候,怎么越是威胁,反而越是涨价了
“嗯,我再算算哈。”摊贩笑了笑,拿起算盘,捣鼓了一阵,又道,“哦,真是对不住了您呐,我算错了。”
纪水寒暗暗松了一口气。
摊贩不急不缓的说道,“我当这是南山玉镯,原来是搞错了,是深山玉镯。不是两百两,是两千两。”摊贩脸上依旧对着笑,看着纪水寒,却明显多了一分挑衅的意味。就像是在等着纪水寒继续威胁自己,也好继续涨价。
纪水寒闻言,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她不是傻子,明显看出来这摊贩绝对是在故意刁难自己。自己冷着脸的威胁,竟然起了反作用。
一个摆地摊儿的,竟然这么嚣张莫非有什么天大的后台不成
纪水寒脑子有点儿发懵,换做前世那小暴脾气,碰见这种坑爹的商贩,肯定直接就掀摊子了十六年异世生活,让纪水寒的性子变得沉稳了一些,不再如当年那般脑子一热什么都干得出来。
稍微冷静了一下,纪水寒道,“行啊,两千两是吧。没问题。不过我现在手头没有现银,你跟我回府去拿吧。”只要回到侯府,自己就他娘的不出门了你一个摊贩,再有种,还能堵着侯府大门要账不成
“无妨无妨。”那摊贩哈哈一笑,回头喊了一嗓子,“来人呐”
来人
纪水寒顺着那摊贩声音看去,不由的愣了一下。
摊贩身后,竟是一家看起来规模很大的“藏玉楼”。
藏玉楼
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
在京畿生活多年,她如何不知,这藏玉楼,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无忧王”的生意。众多亲王之中,唯有这无忧王,最是得宠,甚至还被御赐“免死金牌”纵然造反,亦可免死罪。
跟无忧王比起来,忠义侯,简直屁都不算,更遑论自己这个侯府少奶奶了。
藏玉楼里,出来两个魁梧汉子。
那摊贩道,“你们跟着这位贵人去府上取两千两银子来。”
那二人抱拳称是,之后看向纪水寒。
纪水寒脸都黑了。
以无忧王的嚣张而言,让家奴堵着侯府大门要账,显然不算什么事儿。
完了完了
两千两银子啊
自己每个月是十两份银,一年一百二十两。
将近二十年的份银
不知道支不支持分期付款
“价值两千两的玉镯,定是极品了。”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那儒雅公子,微微笑着,踱步而来。
身后,牧大公子讪讪一笑,也跟了上来。
牧大公子认得纪水寒,纪水寒却不认识牧大公子。
成亲当天,那么多人,牧大公子亦不是三只眼睛六只手那般有特色,纵然见过,纪水寒也记不得。
芍药倒是有心想提醒纪水寒,不过牧大公子和儒雅公子已经到了面前,却也不好再在纪水寒耳边耳语。
纪水寒脸上的凄苦一下子就不见了。
好
很好
这二位,明显是要英雄救美啊
看这身打扮,明显是两个有钱人。区区两千两,应该不会在乎。
啧啧
变成美女,还是有好处的。
儒雅公子从纪水寒手中拿过那断掉的玉镯,看了看,道,“不是深山玉,亦不是南山玉,杂质颇多,色泽稍微有些暗淡嗯当是青山玉无疑。”
那摊贩审视着儒雅公子,眉头一皱,脸上的笑容又渐渐展开,抱拳道,“贵人好眼力,看起来是个行家。既然如此,贵人看仔细了,我这镯子,要两千两,是否值得”
儒雅公子哈哈一笑,道,“我给你二两银子。”
“二两”摊贩哈哈大笑,“贵人说笑了,您当我们这里是卖杂货的铺子吗藏玉楼用来扫撒灰尘的掸子,也不止二两银子。”
牧大公子剑眉深锁,冷冷的看着那摊贩,心里有气,言道,“无忧王深得圣宠,家里的狗,也升天了。”
所谓一人得势,鸡犬升天。
那摊贩竟是不恼,只是嘿嘿一笑,“您是贵人,怎么说话,您高兴就好。”说罢,又看向那儒雅公子,道,“您仔细看看,这玉镯上的纹路,可像那绵绵青山如此意境,浑然天成,作价两千,是不是已然很便宜了”
儒雅公子呆了呆,心里不禁暗骂。
黄金有价玉无价。
自己就算是行家,也没办法。
就好比前些年,有个特别喜欢玉器的商人,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了一个价值不过三两银子的扳指因为那扳指上的天然纹路,像极了他那肩膀上的胎记形状。
儒雅公子和牧大公子一时间哑口无言。
纪水寒心里一凉,眼巴巴的看向那儒雅公子,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显然要好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牧大公子苦笑,略一迟疑,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拍在那摊贩面前的桌上,冷声道,“无忧王养的狗太多,怕是狗粮开销不少,且送他些许银子养狗吧。”
那摊贩拿起银票,看了看字号和印鉴,确定无误,才哈哈笑道,“多谢贵人慷慨。”
既然问题解决,众人显然不打算再在这里多待,不约而同转身离开。
儒雅公子讪笑摇头,“无忧王如此敛财,圣上竟也不闻不问,真是”
牧大公子闷哼一声,并不言语。
纪水寒清了清嗓子,对牧大公子道,“多谢公子慷慨解囊。”
儒雅公子闻言,稍稍一怔,看看纪水寒,又看向牧大公子。心说这纪水寒难道不认得牧大公子怪不得刚才竟也没有跟牧大公子打招呼。
牧大公子也是意外。
不过,想想自己跟纪水寒也不过见了一面,不记得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小女子身上没有现银,不知二位家住哪里,小女子好取了银钱还去。”纪水寒又道。
牧大公子正待说话,却听那儒雅公子笑道,“还钱的事情,倒是不急。走了一晌,也是乏了。前面有家茶楼,不妨一起上去歇息片刻。观景谈花,以箸论剑,岂不快哉说起剑来,近日广为流传的砍柴论剑,倒是颇有些意思。姑娘可会剑法对着砍柴论剑之事,可有高见”
纪水寒嘴角一抽,道,“抱歉,小女子不会剑法。”言毕,又抬头看天,“时候不早,小女子该回去了。男女有别,恕不便相邀。二位若是信得过小女子,且先去茶楼歇息,小女子到得家中,便差人送来银钱。”
儒雅公子有些失望,他倒是真的很想跟纪水寒探讨一下剑法,了解一下凤凰山的修行之道。既然对方不肯谈这些,自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行吧。”牧大公子随口应了一句。
纪水寒笑道,“那好,二位稍侯,小女子就住在关中坊的定远侯府,离的很近,很快就回来。”言毕,迅速款款一礼,带着芍药快步离去。
儒雅公子和牧大公子神情呆滞的看着纪水寒的背影,良久,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放声大笑。
纪水寒走得很急,时不时的还回头看看,生怕那二位贵公子会偷偷的跟上来。
芍药一脸嫌弃的看着纪水寒,想到牧大公子呆滞的神情,心底颇觉好笑。本想告诉纪水寒那牧大公子的身份,可转念一想,又不想说了。
看着这个卑贱的杂役出糗,也是极好的。
“芍药,那二位看起来很有钱,很有身份啊。你认识吗”纪水寒问。
芍药道,“不认识。”说罢,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为何要嫁祸定远侯府”
“此乃一箭双雕也。”得意的纪水寒忍不住开始拽文,“其一,让他们去找定远侯,我就不用还那两千两银子了。其二,定远侯府里有个混蛋,多年前曾经踹了我一脚。我这也算是报仇雪恨了。”
芍药心思一转,又道,“骗了两千两,又嫁祸于人,挺好。不过为何不再骗一口茶水那观景楼的茶水,可是不便宜,据说味道极好。”
“嘁,一口茶而已,算了吧。”纪水寒道,“你没发现啊那两个家伙,明显对我没安好心。男人啊,你不懂。为了一个陌生女子花两千两银子,为的是什么我敢肯定,喝完了茶,差不多到了饭时,正好观景楼里不仅有茶,还有酒菜。到时候,肯定要把我灌醉,再然后哼哼”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
观景楼。
楼高景美,茶香醉人。
儒雅公子端着茶杯,愣了愣,噗嗤一声,又忍不住笑。
牧大公子也跟着乐,“行了行了啊。”
“不行,忍不住,哈哈哈”儒雅公子大笑道,“我本以为,山中修行的闲人,大多都古板的紧。没成想,竟然有牧二嫂这般这般嗯这般特别的人。”
牧大公子不禁笑道,“两千两银子而已,竟然也赖账确实特别。”
“哈哈。”儒雅公子道,“却不知那定远侯是如何得罪牧二嫂了,竟被其嫁祸。不成,我得去趟定远侯府,好好问问龙公子。哈哈哈”
“何须费劲跑一趟。”牧大公子朝着小二招招手,丢给他一两银子,“去请定远侯府的龙公子,就说有人在这里等他品茶。”
那小二有些为难,“不知那龙公子肯不肯来。”
“咳,你自去请便是。”牧大公子道。
约摸两刻钟时间。
一个衣着华丽,样貌极为俊美的年轻公子,翩然而至。看到窗边坐着的二人,咯咯一笑,“本公子果然没有猜错,真的是你们。”
儒雅公子看过来,眼前不由一亮,笑道,“龙公子今天这身绿衫,倒是很清新啊。”
“嘿嘿”龙公子也不客气,走过来,坐下,自己给自己倒茶,压低了声音,问道,“二位,我把耳洞抹了,看不出来我是女扮男妆吧”
牧大公子苦笑,“还是过于秀气。”
龙公子有些意外,指着儒雅公子,问牧大公子道,“难不成比他还秀气”
儒雅公子一把打开龙公子的手指,道,“我这是儒雅,你这是秀气”
“依本小姐依本公子看,都一样。”龙公子喝一口茶,品了品,问道,“奇怪了啊,许久不找我了,怎地今日忽然约我至此”
“有事情问你。”牧大公子问道,“你可曾得罪了纪水寒”
“纪水寒”龙公子愣了一下,“哪个纪水寒”
“平南将军府,凤凰山”
“哦,那个在外修行的纪水寒啊,不是嫁给牧二哥了吗”龙公子道,“我何曾得罪她都未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