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子宁一介文人,根本跑不快,后面追兵就要到了,情况十分危急,幸好民夫们体谅他的难处,让老大人坐在车上。
可问题是运粮的是独轮车,这玩意需要很好的平衡能力,坐上一个大活人,很容易摔下去,该怎么办呢
有个少年拿着一根长长的布条,搭在了练子宁的身上。
“大人,让小的帮您和车子捆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掉下去了。”
练子宁扣着木架,浑身颤抖,眼睛都不敢睁开了。只能拼命点头,少年一边捆练子宁,还一边解释:“大人别嫌疼,捆得结实点,是怕您掉了,为了您好”
终于,这小子把练子宁捆成了粽子,兴奋嚷嚷道:“大哥,快走啊”
前面高大的年轻人抓起车把,发足狂奔,本来是推着的车,让他变了个方向,拉着往前跑,他体力好,臂力也够,倒是没什么问题。
只是练子宁被捆得动不了,加上年轻人高大身躯阻挡,他就像一个没头苍蝇,被一群民夫围着,跑了好一会儿。一直跑出了烽火硝烟的军营,两边的人越来越少了。
终于练子宁忍不住了,“怎么样了追兵上来没”
这时候年轻人突然松手,独轮车不出意外倒了下去,练子宁被摔在地上,吭哧一下,险些摔死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快,快扶我起来”
年轻人拍了拍手,冲着少年一笑,“你们看着他的吧,我要坐着歇会儿,拉着这么一头猪,满世界跑,还挺累的。”
奶奶的,老子是钦差大人不是猪你敢骂我
练子宁想要骂人,可,可突然他愣住了,因为对方说话的语气太让他熟悉了怎么会他,他不是死了吗
下一秒,练子宁剧烈挣扎,扯着嗓子大叫,“你是谁,你让本钦差看看你的真面目你到底是谁”
少年不爱听了,还能是谁,我们老大呗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咸鱼肉,直接塞进了练子宁的嘴里。
“别鬼叫了,你落到我们手里,等着卖个好价钱吧”
事到如今,练子宁是彻底懵了
他早就知道有个成语叫作茧自缚,还有个成语叫请君入瓮,自投罗网练子宁啊,练子宁,你怎么这么傻啊
对了,这小子莫非还活着那,那李景隆没有把他弄死这次竟然让李景隆领兵,他们会不会有勾结
终于,练子宁总算聪明了一回,可问题是屁用没有了。
他已经成了阶下囚。
又过了一会儿,朱能带着人马追了上来,正好到了这边。
“这位将军,我们抓了个钦差,快来瞧瞧”
朱能跳下战马,疾步走过来,他并没有见过练子宁,可也绝不会认错,因为这位的怀里还抱着那一柄天子剑呢
真是好大的排面
“哈哈”朱能喜不自禁,“练子宁啊练子宁,你总算落到了老子的手里,告诉你,你完了,你瞧我怎么收拾你的”
朱能就想动手,这时候少年低声道:“将军,我大哥要见你。”
“你大哥”
“嗯,就在那边。”
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朱能沉吟了片刻,好奇走了过来。
“谁啊,神秘兮兮的,就算立了功,也不能不把我放在眼里吧”
说话之间,朱能转到了槐树的背面,看清楚了对方的五官虽然有易容术,可对于熟悉的人来说,并不难分辨
“是你”
他要喊出名字,对方连忙摆手,做了禁声的动作,然后又伸手,拉着朱能坐在了身边。此刻的朱能手舞足蹈,激动坏了。
“我的老天爷啊,柳兄弟,你,你还活着啊”
柳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死了,我都不会死的”
“那,那你这些日子,都,都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等着王爷起兵举事,我做点穿针引线的活儿呗”
朱能哭笑不得,“柳兄弟啊,你也太谦虚了,一出手就把练子宁给抓了,我算是服了。”
柳淳轻笑,“抓他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对了,能不能让我见见王爷”
“见当然要见了”
朱能一跃而起,就要去找朱棣。
柳淳又拉住了他,“记得,除了王爷,别把我的事情跟任何人讲”
“嗯,这我还不知道了”
朱能兴奋地撅着屁股跑,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身血色的朱棣大步赶来,他连铠甲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来
“你小子果然活着”
朱棣照着柳淳的胸膛狠狠怼了一拳,柳淳赔笑道:“让王爷担心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朱棣眉开眼笑,让柳淳坐下。
“别说没用的了,自从上次咱俩在扬州分别,后来听说你死了,再后来我就起兵举事一直到现在,都有好些事情想不通,你来了,正好给我解惑”
柳淳点头,“王爷,还是先从先帝说起吧如果我没猜错,先帝第一次在东陵发病,应该是中了一种毒。”
“毒”
“嗯,应该是在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就会发作的一种毒东陵的时候,是因为悲伤,先帝病倒,后来先帝恢复了大半,才放心让王爷巡边,准备彻底铲除朝中的旧派文臣,东宫势力结果因为恩科榜单,先帝又暴怒攻心,结果突然发病,撒手人寰,整个布局没有完成”
朱棣吸了口气,“你分析的有道理,可你能找到证据吗”
柳淳摇头,“证据还很困难我猜测知道情况的人应该是齐泰”
“可齐泰被朱允炆杀了”朱棣切齿咬牙,“我这位侄子,还真是杀人灭口的高手”
柳淳苦笑道:“王爷,说起来还是我们自大了士绅、豪族、官吏、勋贵,彼此结盟,盘根错节,岂是几年变法,就能轻易扭转的。即便王爷能顺利成为储君,登基继位,要想推动变法,跟整个士绅集团作对,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话说到了这里,朱棣点了点头,“的确,我这些日子在西安强行分田,结果我又一个侄子,还有一大堆的部下将领,准备跟李景隆联手,一起对付我,所幸让我提前知道了,不然真是不堪设想”
朱棣甩了甩头,很霸气道:“事情到了这一个地步,过去的事情不用说了,就说说眼前,你看该怎么打下去”
到底是朱棣,真是够洒脱,过去的事情,说再多也没用了。
柳淳笑道:“王爷,以我之见,应该先经营好西北,暂时不要南下,也不要试图打通和北平的通道,就固守西安周围,大兴屯田,推动变法,从大局上压制朱允炆,逼着他犯更多的错误”
朱棣眉头紧皱,“柳淳,我现在充其量几万兵马,西北又这么贫瘠,你让我如何能够抗衡朱允炆的百万大军按兵不动,岂不是坐以待毙”
柳淳哑然失笑,“王爷,你跟朱允炆争,争的不是力量强弱,而是人心向背”
“什么意思”
“王爷竖起义旗,只要能坚持变法,并且将西北治理好,天下间倾向变法的臣子读书人,都会聚集在王爷身边。至于朱允炆,他要么也跟着变法,要么就死抱着旧派士绅,等着王爷将他们一举全歼”
朱棣仔细咀嚼柳淳的话,忍不住笑道:“你小子当真有宰辅之才啊,当年父皇要给你一个户部尚书,我看是小觑你的本事了,以后给你个宰相怎么样”
“不”
柳淳连忙摆手,“先帝祖训,不许子孙恢复宰相”
朱棣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宰相不宰相,不就是个名头吗反正你小子有才华,可劲压榨就对了
“柳淳,既然你现身了,那就留在军中,替我出谋划策,孤王凭着一己之力,只怕还斗不过我那个侄子啊”
柳淳迟疑了一下,“王爷,我好不容易死了一回,你就让我多死些日子吧”
朱棣把眼睛瞪得老大,听过喝酒上瘾的,也听过逛青楼上瘾的,还听过杀人上瘾的就是没听过,装死上瘾的
“你小子到底怎么打算的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鬼”
柳淳把两手一摊,“王爷,你当我想装死啊你想想,假如知道我还活着,凤阳的梁国公怎么办云南的西平侯怎么办就连我的那些门人弟子,还有昔日的部下,他们该怎么办朱允炆一气之下,会不会对他们动手说句不客气的,这些人都是未来王爷可用的人才,我要替王爷保住他们啊”
“唉,王爷,说实话,我现在还心中有愧,假如我能早点识破东宫的诡计,或者我更胆大一些,先帝就不会唉”柳淳重重哀叹。
朱棣见柳淳又一次提到了老朱,也叹了口气,他伸手将一份密旨,递给了柳淳,“这是父皇给我的”
柳淳接过,展开一看,“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天子昏庸,违背祖训,则亲王训兵待命,统领镇兵讨平之。”
这是皇明祖训的一段,柳淳支持编撰,因此十分熟悉,只不过皇明祖训上说,是要天子密诏,亲王才可以统兵讨伐,这里让老朱改成了天子昏庸,违背祖训莫非说,老朱早就预见了朱允炆会走到今天,所以给了朱棣密旨
“先帝到底是下的什么棋啊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柳淳苦恼道。
朱棣轻笑,“你小子也别多猜,父皇的意思也没有多复杂。他让我去巡边,或许也是担心我着了道,被算计了。留下这道旨意,应该是让我继续积累实力,等到力量足够了,再去推动变法”
柳淳想了想,或许也的确是如此吧老朱多半是觉得他若是失败了,多一个朱棣也没有什么用处。
还不如把朱棣放在外面,给他积蓄力,卷土重来的机会现在朱元璋已经走了,朱允炆又迫不及待削藩,大战爆发这个结果,只怕朱元璋也没有料到吧
柳淳摇了摇头,将老朱的密旨重新递给朱棣,“请王爷收好,如果我猜的不错,先帝应该还有旨意那个旨意就是让王爷继位的真正遗诏”
朱棣大惊,“怎么会父皇不是没来及留下遗诏吗”
柳淳摇头,“王爷,以先帝的缜密,怎么会没有遗诏我猜的不错,或许是徐辉祖给扣下了”
“什么”朱棣更加吃惊,“你说是徐辉祖干的怎么那么大的胆子”
柳淳无奈苦笑,“王爷,咱们俩或许都犯了灯下黑的毛病咱们一直没把徐辉祖当成最亲近的人,做各种事情,给他的分润也不多,他又心高气傲,怎么甘心站在咱们这一边”
“嗯”
朱棣用力咬牙
“徐辉祖假如真是他干的,我,我也只有拔剑杀人了”
朱棣的五官都狰狞了,别管是什么亲戚,在这种大事上背叛他,岂能放过
“王爷,正因为如此,我还要装死一段时间,我要把整个事情弄清楚,而且我还要用尽全力,打击朱允炆的威望,争取让他早日土崩瓦解。”
“嗯”朱棣用力点头,“那好,这样咱们就一明一暗,联手靖难,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太平盛世”
柳淳和朱棣,四手紧握,彻底站在了同一条战壕里,成了并肩作战的兄弟
朱棣没有急着放柳淳走,即便他不出面,现在西北乱糟糟的一团,还是需要柳淳的智慧的。
就在朱棣和柳淳积极稳定局面的同时,一战打败十五万朝廷精锐,朱棣的大胜,传遍了天下。
这一下子,让朱棣的威望大增。
说实话,原来有很多观望的势力,他们不认可朱允炆,可又不相信朱棣能赢,因此就选择了观望。
可是当朱棣胜利的消息传来,立刻有人动了起来,两大塞王宣布支持朱棣靖难
其一是大同府的代王,其二,是甘州的肃王
他们亲自统兵赶到了西安,跟朱棣会师这下子好玩了,故都西安,一下子聚集了四大塞王,另外还有一个秦王府,五方齐聚,顿时声势浩大。
朱棣为了两位兄弟的到来,摆下了酒宴,款待他们。
喝到了高兴的时候,朱棣举着酒杯,哈哈大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弟兄聚集在一起,就应该把力量集中,攥成一个拳头,你们说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