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虽然老了,但也是老虎啊一样要吃人的
柳淳弄来了这么多东西,有“土产”黄金,有“水产”珍珠。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年老朱勤俭节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皇宫修好。
那时候马皇后还活着呢老朱准备把皇后的坤宁宫给好好装点一番,结果马皇后跟老朱讲,她一个妇人,怎么能超过丈夫,那不是越礼吗
马皇后如此,太子朱标也不能超过爹妈啊结果就是除了三大殿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能省则省,绝不乱花一点钱。
整个皇宫的修建,断断续续,持续了十几年。
如果有买房子经验的朋友一定清楚,拿出大把的钱,去装修,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一心一意,为了住的舒服一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什么苦都能吃,什么难都能忍
唯独不能忍的就是被欺骗
明明七十一块的地砖,卖给你一百二,剩下的钱都让装修公司拿走了,把你当成了二傻子来耍。
遇到这种情况,估计普通人也会有拼命的冲动。
皇宫堪称最大的装修工程,而老朱又是最有权势的皇帝。
他被下面的包工头子给坑了,老朱能忍那就怪了
“朕舍不得用,他拿去用了朕没用,他给用了”
老朱反反复复,念叨这么一句话,别看过去了好些年,但老朱的愤怒丝毫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强烈了。
他又想起了皇宫的地陷事件
就是因为地陷,他想要迁都,然后让太子朱标去巡视西北,结果给了贼人暗算太子的机会假如不是有人偷工减料,皇宫就不会有事,皇宫没事,他就不会急着迁都,不急着迁都,太子就不会有事
老朱的确是气坏了,他把什么账都算到了安童的身上。
算起来安童在修皇宫的时候,他最初只是工部郎中,接着才升任侍郎要说没关系,那是胡说八道,他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要说他是罪魁祸首,都是他干的,那也不公允,总体来说,他只是个中等的老鼠。
问题是那些大老鼠,像胡惟庸啊,李善长啊,这些人都死了,就连郭桓这一类的都被老朱杀了。
现在能揪出来的,就剩下安童了
还能放过他吗
做梦去吧
御审
老朱亲自过问。
三法司悉数到场,所有朝臣都在,一起观看这个规模不是空前绝后,那也是到了一个高峰了。
朱元璋从早到晚,连饭都没有吃,就是一项一项,亲自核实。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柳淳并没有亲自问案,他只是负责提供各种资料和证据。
可就是如此,才真正让人感到恐惧。
柳淳对罪证的要求,几乎达到了苛刻的程度。
每一个环节,都要务必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出入。
整个案子是从清丈田亩和推行新法开始的。
荀顺庆作为柳淳的徒弟,到了地方,他做了两件事情,其一是清丈,第二,就是对商业进行摸底儿。
他本来以为一个小小的县城,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这个小县城,居然供应了京城三成的棉布。
仔细调查,织布作坊的背后,就是安家。
按照新法的要求,对于工商是保护的,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如数纳税。
安家根本不允许荀顺庆去查,双方冲突非常激烈,甚至发生了械斗,衙役都死了好几个。荀顺庆反复解释,暂时只是摸底儿情况,并没有立刻征税的打算。
可就是如此,安家也不同意。
开什么玩笑
财不露白,田亩可以退还一些,但征商税,那是绝对不行的。
所谓耕读传家,田地是一个家族的根本,所谓以农为本,但是工商却是一个家族致富的关键,相比之下,更为重要。
安家是个大族,又在经济在发达的南直隶,他们提前几十年,参透了发家致富的关键。
当他们察觉朝廷准备在商税下手的时候,就断然出手,非常精妙地设计了荀顺庆,打算把他调走。
说起来,荀顺庆也犯了不是错误的错误。
这孩子在柳淳手下,就不声不响,闷头做事。
摊上了麻烦,竟然也不愿意惊动师父,他要自己扛着。就不信了,朝廷还能不讲道理
这傻孩子的坚持和固执,没有感动朝廷,反而激起了百姓的愤怒。
几十名老农进京,敲响登闻鼓。
柳淳出手,从唐韵身上打开缺口,找出了背后的主使者安童安尚书
这边锦衣卫和三法司的人去抓安童,去封了安家的产业。
安家惶恐不安,他们为了自救,不得不出钱进京活动。
按理说安家很有钱,怎么也不至于把当年安老爷子贪的金沙和珍珠拿出来但问题是安家的产业被封了。这些东西藏在了外面,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安家琢磨着,不会露馅,就让老爷子的门生弟子帮忙,把东西送进京城,打点活动。
结果还没等行动呢,就让唐韵给撞破了
这一串的事情,说起来是巧合,可也是情理之中。
一个是对抗变法,诬陷官员的小案子,一个是贪墨修殿宇材料的大案子
当然了,小案子也不小,大案子就更大了。
“安童,大逆不道,丧心病狂,藏身朝中,这一二十年,朕竟然没有识破他的狼子野心,还让他致仕回乡,安度晚年若非这一次的案子,朕几乎错过了这么一个硕鼠杀诛杀九族”
老朱那是没有客气,“不但要诛杀安童九族,凡是跟安家有关系的人,一个也不放过,统统要杀”
老朱这么一说,有个人直接跪了,不是别人,正是唐韵
皇爷陛下
别一个不放过啊,好歹饶了一个吧
这时候柳淳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臣有几句话说,还请陛下恩准”
老朱深吸口气,欣然点头,“柳淳,这个案子是你掀出来的,朕很满意,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是”
柳淳顿了顿,朗声道:“陛下,所谓法令让人敬畏,就在于惩恶扬善,就在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于罪有应得臣以为,安童牵连两大案子,罪无可恕,必须杀之,以儆效尤安童唆使官吏,诬告荀顺庆。凡是参与的官吏,应该严惩,其中御史唐韵,有戴罪立功的表现,可以酌情恩宽,另外其他几名御史,必须流放”
老朱一听,勃然大怒,“柳淳唐韵朕可以放了,但那几个人,跟安童有勾结,朕岂能饶过,必须也灭了他们的九族”
“陛下”柳淳道:“这几位御史言官当中,最早一位,也是洪武十八年为官,跟修宫殿的案子,没有半点牵连,最多只是诬告而已,罪不至死。另外吏部也有官吏,配合调任没有过错的荀顺庆,应该一起处罚。”
“至于这一次,安家借着两位官吏的船只,向京城运送钱财,此二人知道是钱财,却不知是昔年的赃物,也不应该处以死罪,可责打廷杖数十,驱逐乡里,永不叙用。”
“还有,臣以为,安家派人进京,试图说服官员,帮着他们讲清但他们打算找何人,并不知道,不能光凭着安家所说,打算如何,就给无辜的官吏定罪”
“总而言之,臣以为,罪证有多少,就办多少人,受安童唆使的官吏,如果有贪墨收钱的情况,应该安律治罪,若是没有,仅仅诬告无辜,流放已经是最重的处罚”
柳淳还要往下说,朱元璋怒了,“柳淳,你是替这帮人讲话,还是故作大度想要收买人心”老朱眼睛都红了,这么大的案子,他的宝刀都准备好了,你柳淳居然敢跟朕说,只杀安童一家,其余的人,最多流放,廷杖,你小子到底是哪头儿的
“陛下,臣曾听闻,在李善长一案之中,陛下也曾感叹,杀戮过重可陛下又说,非重典不足以惩戒人心,不足以威慑百官臣仔细揣度,以为陛下的原意还是要遏制贪墨,教化百官百姓臣斗胆建议,这一次,不妨把安童一案,作为最好的例子。可以刊印成书,向民间散发,而且陛下可以将这个案子,作为各地科举考试的一个题目,让学子分析,其中所犯法令,如此一来,还能让读书人多多了解法令,知道大明律为何物如此一来,他们若是日后为官,也会有所警觉。”
“陛下,臣一心只是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为了陛下的万世英名,臣绝无其他用意,恳请陛下明鉴”
老朱俯视着柳淳,仔细品味这小子所讲。
若是真如他这么说,把安童的案子,作为典型,让全天下人都清楚,那么安童老贼,也就彻底臭名远扬。
相比起性命,文人似乎更在乎名声。
这个惩罚,绝对够劲儿
比杀人剥皮来得更有震撼
老朱终于捻须微笑,“嗯,就按照你所说的办吧锦衣卫这次立了大功,朕打算恢复锦衣卫的所有执掌权责,尔等以为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