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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零九 不愧是我儿

    东汉末年枭雄志第一卷我本孝廉郎九百零九不愧是我儿郭鹏这样一说,让郭瑾有了一些感触。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这样的意思吗……”

    “对,动态平衡,唯有动态,才能平衡,国家不能静止,升平日久固然安乐,但安乐之中,隐藏着亡国之兆,国家要动,要动起来,皇帝要动,群臣要动,黎庶也要动。

    天子是最不能停下来的那个人,在内要确立法度,在外也要为国家找到可以行动的目标,皇帝必须要震慑约束臣下,也要给臣下找到可以继续努力的方向,使他们不停的行动起来。”

    郭鹏伸手指向了南方:“南方四州虽然已经大体平定,但是依然还有很多听调不听宣的人存在,还有很多土蛮存在,一段时间内,南方的战争不会少,还会持续,这一点可以利用。

    辽东公孙氏已经被歼灭了,但是扶余国和高句骊国还在,他们也需要消灭,所以辽东的战争也没有结束,也可以利用,这是两场近在眼前的战争,可以得到至少五年的时间。”

    “至少五年……”

    郭瑾默默点头:“父亲已经想到了办法吗?避免亡国的办法?”

    “……”

    郭鹏沉默了一会儿:“千头万绪,事务繁杂,稍有不慎,粉身碎骨,但是这件事情为父不去做,包括你在内,所有后世之君都办不到。

    阿瑾,只有为父能办到,除了为父之外,没有谁能办到,如果连为父都办不到……那就没有必要再去办了,安心做太平天子,你也是,后代君王们也是,然后,等二百年,亡国。”

    “父亲!”

    郭瑾双手紧握住了郭鹏的手:“一统天下这样的道路父亲都走过来了,难道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吗?儿虽不才,愿紧随父亲脚步,至死不渝。”

    郭鹏看着郭瑾,看着他闪亮的眼睛。

    眼里有名为希望的光。

    然后郭鹏笑了。

    “阿瑾,我有你,就还没输,你看着好了,为父早年的浴血奋战你没来得及看到,但是朝堂上的浴血奋战,你不会错过,首先,你要记住,无论你要办什么事情,钱是最重要的。

    无论是行政,还是打仗,还是赈灾,还是发展,钱必不可少,武力很重要对吧?可是没有钱,你拿什么去维持武力呢?”

    “儿子明白,财权无论如何都要把持在手,所以父亲建立了内廷内官监。”

    “对,钱财无论如何都要把持住,要有,要多,这样才能不受掣肘的办事,所以为父设立了内库,就是为此做准备,不过要办的事情越来越多,手上的钱也有捉襟见肘的时候,眼下这个情况无法节流,那么,就要开源。”

    “开源……”

    郭瑾皱起了眉头:“眼下这种百废待兴的情况下,父亲打算如何开源呢?难道父亲要加税?给民户加税?”

    郭鹏摇了摇头。

    “为了支援战事,屯田民户的赋税已经很高了,不仅不能加,还要慢慢削减,给黎庶以活力,所以对于黎庶,眼下是不能加税的。”

    “那该怎么办?对外掠夺吗?”

    “那是一时的,不是一世的。”

    郭鹏还是摇头。

    郭瑾没办法了。

    “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请父亲赐教。”

    郭鹏笑了笑。

    “忘记为父怎么和你说的了?君只有一人,民有数十万,你要对抗民,就要联合黎庶,就不能以损害黎庶的利益为前提,而且,民远比黎庶有钱,他们所掌握的财富,难道不是最好的财政来源吗?”

    郭瑾有些吃惊。

    “父亲难道要对士人豪强加税?那阻力未免太大了,前汉对士人豪强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我们即使强硬推行,恐怕也会有人钻漏洞,上下其手,竭尽全力的阻挠,恐怕难以解决真的问题,却会造成更大的矛盾。”

    郭鹏点了点头。

    “不错,你思考得很周全,知道直接对他们下手,必然引起纷乱,他们的势力虽然遭到削弱,却不止于毫无还手之力,这是光武帝度田失败的教训,我们不可不察,可是,为父也没说要对他们直接下手啊。”

    郭鹏的笑容让郭瑾非常疑惑。

    “那该怎么办呢?不征税的话……”

    “难道从他们手上拿钱就一定要那么直接吗?阿瑾,有些事情,你直来直往是很难办到的,但是你如果迂回进攻,反而能收到奇效。”

    “迂回进攻……”

    郭瑾皱眉苦思。

    郭鹏没有继续刁难郭瑾,笑道:“不对他们加税,你可以对他们手下的那些豪商大贾加税啊。”

    “这……这似乎也挺直接的,商税……儿子记得之前朝中有官员提出过加征商税,但是反对的人很多,争议极大,虽然有人支持,但是若想通过恐怕也不容易。”

    “对,不容易,但是,想要从这帮有钱的士人豪强手里抢点钱过来,未必就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情。”

    郭鹏握着郭瑾的手,低声道:“人,一般都会把钱财看的和父母一样重要,你断人财路,就等于杀人父母,必然遭到强烈反抗,光武帝度田失败就是先例,所以我们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做。

    但是行政处事,讲究方式方法,要达成一个目标,未必只有一条路可走,我们最终的目标是收税,是要得到更多的税收,但是未必要以税收的名义去办。”

    “父亲,不以税收名义去办,不就没有大义名分了吗?”

    郭瑾有些奇怪。

    郭鹏摇了摇头。

    “君,本身就是大义,阿瑾,为父问你,我们征税的目标是士人豪强,他们赚取钱财的方式有几种?”

    “这……靠土地,占有大量土地,收取相当多的佃租,这是主要来源之一,其二就是商路,父亲广修道路,但凡是家有余财有余力的大户人家都会组织商队走南闯北经商获利,其三……就是互相之间的馈赠,不,利益交换。”

    郭瑾稍微总结了一番。

    郭鹏点了点头。

    “嗯,那为父问你,士人豪强获利的这三种方法之中,哪一种最方便我们征税呢?”

    “自然是商税。”

    郭瑾开口道:“土地是根本,对田地加税,就等同于光武帝度田,必将引起广泛争议,眼下还有战事要进行,天下不稳,进行度田还不是时机,至于互相之间的收受贿赂交换利益,更不可能被收税,唯一的选择,就是商税,可父亲,商税……”

    “换一个名目,过路费。”

    郭鹏打断了郭瑾的话。

    “过……过路费?”

    郭瑾满脸惊讶。

    “阿瑾,你以为为父为什么那么热衷修路?为什么每得到一地最重视的事情就是修路?为什么要用那么多人手去大举修路呢?”

    “不是为了战事吗?为了方便大军前进和物资转运,减轻后勤负担。”

    郭瑾还不太明白,没想到那一层。

    郭鹏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为父想这一天已经想了很久了,十年之功,就在今日。”

    “十年之功?”

    郭瑾更加疑惑了。

    “商旅行商,很多都不会选择在本地经商,大的商旅会选择去外地经商,把本地没有的东西从外地引入,道路越长,价格越高,利润也越高,同时风险也越大,蜀锦贸易就是如此。

    阿瑾,你可知道,在为父拿下益州之前,这蜀中锦缎从本地购买及至贩卖到洛阳,价格翻了三倍不止,要是去河北,去关东,价格还会继续增长,物以稀为贵,产地和售卖地越远,越稀有,则越贵。”

    郭鹏指了指自己和郭瑾身上穿着的以蜀锦织就而成的礼服,开口道:“越贵,获利越高,自然越有商人愿意操持,商人逐利,为了更高的利润,他们是不惜性命的,往昔没有道路的时候,他们尚且不惜命的往返各地,更别说现在。

    为父修路十年,中原河北四通八达,其余各地也优先修筑起了主要干道,走在路上的除了军队,更多的就是商旅,大小商贩,依靠为父修筑的道路,他们可以更快的往返各地,减少成本,增加利润,所以我魏商业日渐繁华。”

    “所以……父亲要收过路费?这……”

    郭瑾似乎还没有明白郭鹏的意思。

    “过路费不会很贵,至少对于他们往返一趟获得的利润来说,是九牛一毛,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路,相当于安全,以往没有安全的道路,他们长途跋涉行商,不仅要担心路途遥远,更要担心安全。

    不知道什么地方会突然多出一群劫匪,不知道什么地方会多出一群食人野兽,或者道路难行处摔死,亦或是累死,病死而无人知,人都是惜命的,谁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而选择走咱们修的官道就不一样,人来人往,安全,还有巡路队,还有驿站可供休息,绝对是最好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不会因为些许过路费而冒险选择山野小路。”

    “原来如此,所以即使咱们开征路税,他们也绝对不会放弃走官道。”

    郭瑾有些明白过来了。

    “没错,咱们可以沿着官道的道路设收取过路费之站点,派专门税吏进驻,专门负责收取过路费,一人多少,运输牲畜多少,大车多少,原则上是数量越多收的越多。

    站点尽可能的多弄一些,多,而少,就不会让他们觉得那么抗拒,那么心疼,当然也不能超过一个度,超过一个他们愿意承受的度,哪怕铤而走险,他们也不会选择走官道,咱们就收不到路税了。”

    郭鹏细细解释。

    郭瑾连连点头。

    “如此得到的税款就可以收归国库,用作大事了。”

    “对,收税要巧立名目,因为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会造成路面损坏,每年修复损毁路面的费用的确也不是一笔小钱,这部分税收的确需要拿一部分出来专门养路。

    剩下的,不止可以办大事,还能拿出一部分交给地方解决地方财政艰难的问题,收到的赋税可以用来办更多的事情,比如兴修水利工程,修补城池之类的,多一笔税收,就能办理更多的事情。”

    郭瑾感到很高兴。

    “这样一来,的确就能得到一大笔税收了。”

    “对,不仅如此,这笔税收基本上来自于商贾,来自于他们背后的士人豪强,是大户人家,但凡能走上大官道远离本地的人,都不是穷苦黎庶,所以这笔税收实际上就是在对士人豪强征税。”

    郭鹏眯起了眼睛,低声道:“他们不愿意直接交税,但是这笔税,无论如何我都要征,不能直接从他们的利润之中征税,那就从其他渠道收钱,羊毛出在羊身上,还怕收不到那笔钱?”

    “那若还是有人提出质疑呢?父亲,这样的人估计会有的。”

    郭瑾皱着眉头:“以那些人的贪婪,绝对不会老老实实的把这些钱掏出来。”

    “对,这样的人自然会有,一定会有所阻力,不可能顺理成章的就通过。”

    郭鹏点头。

    “那……父亲打算怎么办?”

    “阿瑾,自从光武帝打压公羊学派以来,儒门士人的精气神就变得越来越保守了,儒门中最激进者乃公羊儒,最保守者乃鲁儒,公羊学从当初的显学到如今的式微,那些士人的德行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郭鹏的这段话让郭瑾有些意外。

    “父亲的意思是,当今儒门士人都越发保守,而不复当初的锋锐?”

    “公羊儒当初锋锐到了要换皇帝的地步,不被打压才是咄咄怪事,也就是士子们及时抛弃了公羊学,所以才能发展至今,否则这儒术能否继续被独尊,都是个问题。”

    郭鹏一脸冷笑,开口道:“当年为父也曾一度治公羊学,深感公羊学之锋锐,乃是一把双刃剑,能伤敌,也能伤己,当初前汉武帝朝之后,大破匈奴之威使得无人不治公羊,可到如今,又有几人还在治公羊呢?

    而且就算他们不主动改变,到为父这儿,他们一样讨不到好处,现在他们自我了结,那是最好不过的,失去了公羊之锋锐,剩下的儒门士人就越发保守,迂腐,因循守旧,不愿改换旧制,这是问题所在,但也是机遇所在。”

    “父亲所说的机遇是指?”

    郭瑾好奇地看着郭鹏。

    “机遇就是利用他们保守的心理来达成我们的目的,阿瑾,你若是和这种人共处一室,你觉得室内闷得慌,你想打开窗户透透气,你不能说你要打开窗户,你要说你决定把屋顶掀了。

    这个时候,他们绝对会不惜一切的阻止你,拼命扯你后腿,等到僵持不下的时候,你退一步,说,那就开个窗算了,那他们就会答应,并且觉得你为人沉稳,可堪大用,还认为是自己获得了胜利。”

    郭鹏的脸上的笑容有几分狡猾的感觉。

    这段话也听的郭瑾一愣一愣的。

    “这……”

    “你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开窗,但是你偏不说自己要开窗,你就说我要掀了屋顶,先把目标定的高高的,掩藏真实目的。

    等他们惊慌失措如丧考妣之时,你再假装退一步,这样一来,他们反而会对你感恩戴德,还会心甘情愿的帮你打开窗户。”

    郭鹏拍了拍郭靖的肩膀:“理政是一种技巧,政治不是战争,虽然结果比战争残酷,但是过程却必须要比战争柔和,一样的你死我活,却一定要遮上一层遮羞布,且一定要在遮羞布之下达成目的,才是完美的政治。”

    郭瑾紧皱眉头,默然无语。

    “当然,实现这一切的前提,阿瑾,你要记住,你能实现目标的前提,是你真的拥有可以掀翻屋顶的力量,所有人都知道,你真的可以掀翻屋顶,如此,他们才会配合你打开窗户。”

    郭鹏开口道:“如果你并不能掀翻屋顶,那么他们会连你的窗户一起封死,阿瑾,记住,你正在和一群聪明狡猾心狠手黑的饿狼交手,和这群饿狼交手,最关键的,是永远,永远都不要暴露你的真实目的。”

    郭鹏揽住了郭瑾的肩膀,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郭瑾的额头上,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永远,永远都要留一手,永远不要低估你的臣子,哪怕此时此刻,咱们父子掌握了朝政上的主动权,你也要记住,他们永远,都是你的敌人,最可怕的敌人,会吞噬一切的敌人。”

    好一会儿,抿着嘴唇的郭瑾才张开了嘴巴。

    “儿子明白。”

    “要明白,更要记住,还要学会怎么做。”

    郭鹏笑了:“知道接下来为父会怎么做吗?”

    “父亲会当朝宣布,准备全面加征商税!”

    郭瑾已经明白了。

    郭鹏满意地笑了。

    “不愧是我儿。”

    郭鹏对自己能教育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感到非常的开心。

    不过尽管如此,郭瑾的手段还略显稚嫩,还需要学习和历练。

    郭鹏决定让郭瑾仔细地看,让他看着自己是如何把这群饿狼玩弄于鼓掌之中的。

    好好的学习学习。

    从中掌握作为一个皇帝的核心本领。

    至关重要的核心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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