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江凌平时的名号响亮,中午的时候,大家分到的热水少了点,也没人敢说,左不过就是大小姐慵懒一回,谁还会因为这一口半口的水去找不自在。
倒是平时负责热水的双喜发现瓶子少了一只,不过碍于江凌充满威胁的目光,双喜默默地把疑问咽了回去。
好在第二天,双喜忐忑的找热水瓶去打水的时候,发现瓶子数目又对了。
这让害怕大家伙迁怒的双喜松了口气,更是守口如瓶,没有给江凌惹麻烦。
隔天表演的时候,江凌把镜子魔术拿掉,换成了开盒献彩,就更没人多嘴去问了,这件事就在江凌的威压下波澜不惊的过去了,丝毫没有引起江中叶的注意。
江中叶也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没在意,对两人之间的矛盾和摩擦保持着一个冷眼观察的态度。
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一方面希望杜和如期回家,一方面又不希望杜和打退堂鼓,给大师兄丢份儿。
杜和很是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跟家里边的少爷生活没得比,只不过不用早起倒夜香,贪黑洗碗盘,还可以在验完了票后的空隙里边,跟着观众们观看几眼台上的表演,就已经让被江凌收拾的没火气的杜和十分满意了。
江凌拿人的嘴短,虽然看杜和还是不顺眼,但是看在那修好的镜子的面上,硬是压着脾气,看杜和上蹿下跳了好几天。
没有江凌和杜和斗法的日子过得飞快,众人只觉得原本的平静生活是如此的美好,只觉得光阴飞一般消逝,很快就到了十二月初七。
一月份除了元旦,就是初八的腊八节算是个热闹节气,大家虽然初八有表演,不过按照惯例,初八晚上是有腊八粥喝的。
因此初七一早,大家伙儿在饭堂的时候,就抻着脖子朝着饭堂里张望,却很失望的没有看到成袋的八宝米。
腊八日一早,众人押着车前往共同租界,有一场大型的表演等着他们出演。
不过今天也没见八宝米,大家的气氛有些沉闷,都是闷着头赶路,没有说话的。
江中叶却没有同他们一起,而是亲自带着蒋四姐赶往火车站,接了一位一身黑衣的老人下火车。
俩人在月台上一见到对方,就同时大笑起来,紧紧地拥抱了一下,才感慨的互相看了起来。
半晌,江中叶叹了一声,“海哥,一别经年啦。”
黑衣的老海正是杜和家的管家,他竟是亲自来了上海,可以看出,杜家对杜和的离开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如果不是嫂子抽不得身,或许会亲自来也说不定,毕竟是独子,哪儿能那么轻易的放手。
江中叶心头一转,就将杜家的态度摸了个七七八八。
老海确实是来看杜和的,不过时隔多年,虽然电报联系不断,却是十年来第一次与江中叶见面。
这些年杜家转型经商,老海作为深得主家信任的老人,也担负了很多重要的职责,没想到当年天天相见的老朋友,一别却是再也没见了。
“哎,二老爷,你风采更胜往昔,我却是老朽一个,半只脚踏进土咯”
老海高兴的拍了拍江中叶的肩膀。
他比江中叶大了十几岁,从一开始就是杜家的佣人,可以说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对杜中恒与江中叶师兄弟两人的感情从小看到大,将江中叶成为二老爷,也是自家老爷的意思。
一世人两兄弟,谁说非要亲生,师兄弟感情深厚,比亲生的还要密切,让老海欣慰不已。
江中叶也是好久再听到这句称呼,一时间有些恍惚了,隔了两秒才舒了口气,同老海一起出了月台。
老海并不是自己来的,深厚跟着四个得力的年轻佣人并一个厨娘,肩扛手提的带着许多节礼,都是主母亲自吩咐准备的。
一行人到了李家厂,佣人在蒋四姐的指点下熟悉了地方,厨娘爽利的接管了厨房,一水的吩咐那四个佣人,大家有条不紊地将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放进容器里。
把还有些不情愿的蒋四姐看的是目瞪口呆。
粳米、黄小米、江米、红豆等各色粮食,菱角、板栗、红枣、葡萄干、桂圆、银耳等各色补品,瓜子、松子、花生、杏仁、榛果等各色果仁,林林总总的摆了一整面台面。
光是一个腊八粥,就用了二十多样东西,看的蒋四姐这样见过世面的都觉得长见识。
更不要说黟县的腊八豆腐、云南的火腿、新鲜腌好的腊八蒜等应节的特色菜了。这些东西虽然都不是金贵东西,可是都是要费心思才能得的,临时去凑必然凑不齐,大家族的风范可见一斑。
江中叶丝毫没有让人鸠占鹊巢的恼怒,反而笑呵呵的与老海一起看了一会儿,兴致盎然的说:“当年我同师兄两个,腊八节的时候还要连夜表演跑场子,还是海哥你给我们送的腊八粥暖和肚肠,一晃眼都快二十年了。”
老海微微点头,颇为怀念的说:“可不,那时候两位少爷还是会偷看班子里女弟子换衣服的少年人咧”
江中叶难得的老脸一红。
蒋四姐看了半晌,待老海带来的厨娘终于开始摆弄锅灶,有些忙不过来的时候,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一会儿,就分工明确的忙碌开来,江中叶同老海看了一会儿,便悄悄离开,任由这些专员来料理晚饭,坐着黄包车,一路去了外滩。
一路上,上海滩没有向老海展示他一贯的繁华热闹,反而有些异样的压抑沉闷,行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老海看的分明,有些意外,江中叶善解人意的解释道:“初五那几天,听说是海外的生意受挫,上海一气关张了百多家丝织厂,几十家直接破产,丝厂萧条不少,这个年,不知多少人家要流离失所了。”
老海恍然,叹了一声,“怪道我来的时候,月台上许多人要家去,还以为是要返乡团年政府要焦头烂额了。”
江中叶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老海本想问这个时候,为何还要大肆举行节庆,但想了想国民政府一贯粉饰太平的行径,也就没有问出口,先前准备见自家少爷而轻松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乱世之下,哪有余庆之家。
看来他回去之后,家族的生意也要跟着调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