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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农夫与蛇

    少年说到这里,唐岩大体搞清楚整个事件的脉络。

    鸢城人查到村民为宝石城的行商引路,少了拦路收费的进项,于是把村民统统赶入北方矿井采集铀矿作为惩罚。在缺乏防护设施与抗辐射药品的情况下,许多村民因过量辐射死亡,几天前一个女孩儿逃了出去,半路上被乔乔所救。

    她没有继续逃亡,选择返回矿洞,将自己在外面的遭遇告诉矿井内的村民,然后便有了少年用人力三轮车拉着同龄人来这里求取再生药剂活命一幕。

    或许在鸢城人看来,眼前的少年们已经没有多少劳动力可以压榨,与其让他们死在矿井里,倒不如变成荒野凶兽的粪便来滋养废土。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靠着破旧的人力三轮车走了几十公里路程,来到宝石城南边的美心罐头厂。

    这不只表现在毅力方面,他们的运气也是极好,但凡遇到废土凶兽,即便只是变异犬,也足以把他们杀死。

    唐岩听说过鸢城的情况。

    拥有土壤改良方法的宝石城尚且需要美心罐头厂赚取外汇补贴民生,鸢城方面有济城支持又怎样,照样缺衣少粮。

    鸢城城主想到的对策便是利用核子战争爆发前遗留的矿井,采集残余铀矿出售给外部势力,以换取粮食、药品、武器等资源。

    虽说这个世界的核工业非常发达,有多种可以抵抗辐照的装备,但即便是核子战争前那个时代,防辐射装备的造价都不低,何况是核子战争后工业体系崩溃,资源匮乏的时代,鸢城人当然不可能在这些村民身上浪费资源。

    德子扶起年龄最大的少年,眼睛看向唐岩,目光好像在问他如何选择,给不给这些罹患辐射病的少年再生药剂。

    噗通

    后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是一个十二岁男孩儿从车上掉下来。

    他的胳膊诡异地弯曲着,鼻孔流出黑色的血迹,牙龈通红,嘴唇干裂,身上的溃疡叫人不忍直视。

    这时一股带着淡淡花香的气息随风而至,曼妙的身影迅速掠过,脚丫踩在地上带起一缕微尘。

    唐岩告诉她很多次,罐头厂的地上有很多杂物,出门的时候要穿鞋,不然会把脚割破,可她还是经常忘记穿鞋,就这么光着一对脚丫走来走去。

    她被训斥的时候会静静的看着他,认真地点头认错,像个温柔含蓄的小女子。但忘记穿鞋好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怎么改也改不掉。

    今天她不仅光着脚离开办公楼,还光着脚走出罐头厂大门。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抱住了从三轮车上摔下来的少年,不顾及脓水弄脏了她的长袖,不在意鲜血染红了她白嫩的肌肤。

    她抱着他,手臂越收越紧。

    好久才慢慢放开,把已经没有气息的小男孩儿放在地上,站身来看着唐岩,目光很平静,看不到悲伤或者愤怒。

    风从后面来,吹动她的白袖,蓝蓝的飘带,还有鬓间散着的发。

    唐岩没有说话,向着身后挥了挥手。

    德子瞳孔骤缩,看了一眼刚刚死去的小男孩儿,叹了口气,快步走入厂区,不大的功夫提着一个药品储藏箱走出来。

    那是唐岩放置在1017号避难所医疗室,为熊猫人军团成员准备的再生药剂。

    “里面有20支再生药剂,记得不要被鸢城人看见。”德子把它交到大一些的少年手里:“如果有生理盐水的话,配合使用效果会更好。”

    少年紧紧抱着那个黑箱子,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20支再生药剂,没有多少重量可言,但是他死死抱住的样子却如有千钧重。

    德子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走吧,去救你的亲人与朋友吧,记得藏好它,尽量躲着路上的大人。”

    少年说道:“他们不会抢劫我们的。”

    德子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哀伤。

    是啊,谁会去抢一群将死小孩儿,他们什么都没有,除了令人恶心的辐射病。

    三炮从厨房要了点干粮送出来的时候,两名少年把刚刚死去的同伴抬到死亡小女孩儿在的车厢,两人一组推着三辆人力三轮车踏上归途。

    唐岩目送少年们的背影远去,采薇走到他的身边,抓住他的手。

    “回去吧。”

    唐岩转身的时候把她往身前一带,顺势揽着后背抱在怀里,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我不是让你在上面等着吗”

    采薇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怔怔看着他的脸。

    她从不辩驳,从不争论,自然无所谓坚决,惯于平静而被动地接受周围的一切,最多淡淡微笑,轻轻点头。

    三炮从后面拍了德子一巴掌:“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有爱心的。”

    德子苦笑着摇摇头:“我以前有一个弟弟,十二岁那年死了”

    “好了,好了能活到这把年纪,谁没几段伤心往事。”三炮打断德子的讲述,将手里剩的一块肉干丢向墙头当值的三少爷:“你想过没有,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唐岩救还是不救那些少年或许不会对人讲他们的遭遇,那些村民难保不会为一块窝头出卖我们。还有如果被鸢城人发现再生针剂怎么办,少年的行为不但救不了村民,还可能将他们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唐岩把采薇送回1017号避难所后来到厂区北门,左右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身后闪出一道黑影。

    狗肉舔舔他的手掌,从北门缝隙钻出去,很快没了踪影。

    少年身上的伤千真万确,他们的故事在逻辑上也没有明显的漏洞。

    让唐岩意识到这件事情背后有猫腻的原因是奖励点获取量出乎意料,再生针剂足以救他们一命,正常情况下那些有清晰思维的少年应该感激于他。实际情况却是一次性进账100多奖励点。

    他还记得系统提示他奖励点有所增加时的说辞侦测到憎恶程度的情感反馈。

    他拿出宝贵的再生针剂救助那些少年和他们的亲友,换来的却是憎恶情感,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不过当时他什么都没有说,直到少年们推着人力三轮车离开,安顿好采薇,这才召来狗肉,命令它跟上那些少年,看看这件事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农夫与蛇的故事,废土上很多很多。

    他回到1017号避难所的时候,采薇已经洗完澡,换上新的衣裳,蹲在墙角静静看着虎牙撕咬食盆里蘸了菜汤的窝头,小脑袋一抽一晃,十分可爱。

    雷娜怀里揽着熊猫布偶,灵巧的小手将纸片熟练地叠成一个个小船。

    她什么都看不见,却又像什么都能看见。

    唐岩看着她,想着那些少年。那些少年与雷娜完全不一样,他们身上缭绕不去的是仇恨、自强、以及担当,完全看不到一点天真模样,成熟的让人恐惧。

    雷娜遇到解不开的难题总是喜欢逃避,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有可以逃避的去处。如果没有藏锋,如果她的“父母”连欺骗心灵的谎言都不屑给予,摆在她面前的是赤oo的现实,她是否会变成那些少年的模样

    没有眼睛也就不用见证这个悲惨世界,某种程度上讲是一种逃避,可若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有眼睛的人,看的远的人,会见证很多超出自己想象,或是承受能力的事。

    就好比现在的唐岩。

    通过狗肉的共享视觉,他看到了十几公里外的一幕。

    夕阳的余晖点燃晚霞,夜色悄无声息占据东方的天空。

    在琴岛市废墟边缘一座土丘边缘,几个少年正在卖力地挖着地上的土,掘出一个两米见方的坑穴。

    汗水打湿了他们乱糟糟的头发,和着身上的灰尘与血迹蜿蜒流淌,一滴一滴落在贫瘠的土地上。

    车厢不能动弹的少年被他们搬下来,放进费去好长时间才挖出的坑穴里。

    领头的少年没有让还能行动的人把这些或死去,或吊着一口气的同伴埋起来,他把三炮送给他们的干粮与咸菜分出一点,就着落日的余晖送进嘴里。

    所有人都吃的很快,很凶恶,只是几个窝头,一小把咸菜,散碎的肉干,落入他们的嘴里却仿若世间少有的珍馐。

    有的少年很快吃光手里的食物,望着三轮车后面放的油纸猛咽口水,他们没有吃饱,还想继续吃东西,但是理智告诉他们不可以,于是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有的少年把窝头与肉干掰下一块塞进口袋里,不知道是要留着带回矿井给年幼的弟弟妹妹吃,还是打算夜里饿得没有劲的时候给自己一份坚持前行的力量。

    还有的少年呜呜哭起来,不知道是王将军腌制的酱菜肉干太好吃了,还是在后悔什么,在痛苦什么

    早先那个扶着三轮车轱辘呕吐的女孩儿又一次呕吐起来,把吃下肚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她旁边一个瞎了眼的男孩儿放下手里的窝头,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不想手掌粘到女孩儿背部坏死皮肤,扯下一大片,露出里面骇人的血肉。

    更远处的人对于这幅画面习以为常,表情有些麻木。

    就像秋天草木凋敝,痛苦与死亡是废土世界的基调。

    最大的少年走了过去,死人坑那边的人以为他是去关切同伴,哪里知道他绕过人力三轮车的时候抄起之前从废墟捡来的铁锹,对着有气无力的女孩儿的头狠狠拍下去。

    当那张鲜血模糊的女孩儿脸在独眼男孩儿的瞳孔倒下时,后方传来一声惊叫:“牛峰,你干什么,她可是你的妹妹”

    这个声音还在耳畔回响,瞎眼男孩儿瞥见一道黑影自侧方袭来,然后是重物击打在后脑勺的声音。

    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一黑,他感觉整个人往下沉,接着便没有了知觉。

    “牛峰你”远方的声音戛然而止。

    另一个曾经跪在唐岩面前的少年用铁锹把死人坑那边的两个人击昏。

    他一边流泪,一边用铁锹的背面拍打前方人的头,直打得鲜血如注,混合着地坑掘出的泥土在贫瘠的地表流淌。

    直到名叫牛峰的少年从旁边走过来,按住他的手。

    “小勇,够了,够了”

    咣当锈迹斑斑的铁锹掉在地上,叫做小勇的少年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牛峰拍死了自己的妹妹。

    他拍死了自己的表弟。

    用这把才掘出一个用来埋葬死人的地穴的铁锹。

    牛峰跪坐在还在冒血的尸体边,抱着小勇眼泪鼻涕齐流,两只手不断地在怀里人后脑勺抚摸、触碰,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要宣泄什么。

    两个少年抱着头哭了好久。

    直到太阳彻底沉入西山,夜空落下稀疏的星光,他们才渐渐止住哭声。

    不是哭够了,发泄够了,是害怕引来活尸与变异犬。

    “小勇,别难过了,我们必须这么做,我们没有选择。”

    小勇用肮脏的衣袖擦干脸上的泪痕,从地上站起来,去抓表弟的脚,把血肉模糊的头让给牛峰去抬。

    死人坑不大,把人力三轮车上的同伴放进去已经有些拥挤,现在只能把多出来的尸体交叠着堆在上面。

    处理完死人坑旁边两具新亡少年的尸体,两人又去抬瞎眼少年的尸体,最后才是牛峰的妹妹,那个强撑了一路的女孩儿。

    哗,哗,哗

    松软潮湿的黑土落在破烂的衣上,盖住一只只手,一张张脸,偶尔还能听见没有死去的孩子有气无力的咳嗽声,不过很快便没了声息。

    牛峰死死攥着手里的铁锹,铲的很深很深。

    小勇一边抖着,一边轻声啜泣,眼泪啪嗒啪嗒浇在泥土地。

    他们撒了谎。

    村民用生命换取铀矿的事情真实存在,但不是发生在他们身上。

    他们是鸢城人,不是来自乡下的少年。

    他们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采集铀矿的事情是真的,但不是受到无力逼迫,是自愿前往。

    团结与奉献是鸢城存在的根本,也是鸢城人的生存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