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纷飞,杨柳依依,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湖上游人如织。
从出租车里出来的贾栋材黑着脸,没心情欣赏这湖光山色,急步走进湖畔的翠雨厅。这两天,他跑了七八个大型苗圃,虽然没见到什么老板,但行情还是打听清楚了。给生人开出的收购价都1块6的苗子,居然只给他8毛钱,用屁股想都知道,他贾栋材被人耍了,而且是被跟他睡一床的黎冬和苏晓青联合起来耍了
远远地看到高大健壮的贾栋材气冲冲地来了,惊慌的黎冬急忙起身,却被苏晓青连忙扯住,小声道:“你去外面走走,我来应付他。”
“晓青”
“放心吧,我摆得平他。”
“哦”,心慌的黎冬逃似得转到窗外的露台上,找了张观景椅坐下,远远地看着这座烟雨下的楼阁。从贾栋材一提要调研江浙的花木发展现状,她就心虚得要命,后悔前几天没有实话实说。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听晓青的,不管他把不把那三万多块钱给自己保管,该是他的钱就全部给他。
果不其然,压着火来找她们的贾栋材往苏晓青面前一坐,看都不看她象没事人样递过来的存折,沉声道:”黎冬呢”
唉,冬冬啊冬冬,做起事来怎么老是拖泥带水,又分不清轻重呢可社会经验丰富的苏晓青,把新存折在他眼前晃了晃再放在他面前,讥诮道:“怕你骂她,躲开了呗。看清楚了,这是9万5千2,加上前天给你们的11万6,一分钱也没少你的。”
如果换成一年前,不费一点口舌就能拿回九万多,再愤怒的贾栋材也能将愤怒抛之脑后,可今时今日的他已经能抵挡住巨额财富的诱惑。相比这本能让他一夜暴富的存折,他更伤心被爱人背叛,只要含笑的种子还在他手里,这钱还能赚得到,可感情呢
“为什么”
咦,这小子有点道行。
见愤怒的贾栋材不为财富所动,社会经验丰富的苏晓青便知道错了,但更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是不能认错的,立即冷笑道:“你说呢贾栋材,感情是要经历考验的,你们之间一直是她主动,就不许她考验考验你再说,冯大龙是你的小兄弟,跟冬冬可没关系,他一没技术二没路子三还没掏一分钱,给他3万8还亏待了他“
脑壳被怒气充斥的贾栋材,很容易便被苏晓青带歪了思路,嘲弄道:”苏小姐好本事,难道说你们江浙人都喜欢食言而肥“
”格格格“。
娇俏的苏晓青笑了起来,象是看怪物样看着这黑大个,嘲弄道:”贾栋材,你觉得你有信守承诺的资格吗如果不是冬冬点醒你们,那些种子就是垃圾不是我偏袒她,如果她跟我合伙,哪怕只分我14,甚至是16都乐意。”
自诩讲道理的贾栋材顿觉难堪,他可以用背叛来谴责黎冬,却不能不承认这笔财富因她而获得的。如果不是她及时得知信息,而且选择与他合作而非眼前的苏晓青,这笔财富他根本就赚不到。唉,不来一趟不知道,黎冬她姐夫官小路子广,苏晓青也人头捻熟,也就是黎冬太没有社会经验,否则哪会选择自己合伙
见这黑大个面色铁青却不复刚才的咄咄逼人,苏晓青便知被老同学说中了,这小子虽然性格刚烈,但只要你占住了道理,他就会认账、认栽。
暗舒了口气的苏晓青拈起素瓷杯,抿了口明前新茶,换了种口气,娇笑道:“栋材,想明白了吗”
难堪的贾栋材终于拿起了那本红色存折,苏晓青见状又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求你亲自押车过来吗”
“为什么”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现在路上已经很安全了,没什么敢拦路抢劫的车匪路霸了”
贾栋材心里一惊,如果自己不过来这一趟,根本不会去怀疑黎冬,她作为黎冬的老同学,还故意如此
格格格格,娇笑的苏晓青伸出纤纤素手,给贾栋材续了杯清茶,打趣道:“又想歪了吧我就搞不懂,你在你老家那个沉稳啊,说你是四五十岁的老男人都不为过,怎么一到我们这就成了毛头小伙子呢”
被人一调侃,一直被这女人占着上风的贾栋材迅速冷静,也拈起小瓷杯品了品茶,故作轻松道:“请赐教。”
做生意就是做人,光靠尔虞我诈那一套是难成气候的,这也是苏晓青希望与贾栋材合作重要原因之一。所以,这女人很坦诚道:“我承认冬冬和我都有私心,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不堪。我是过来人,有些事比你们看得更清楚,用我前夫的话来说,这个世界很现实,抱有幻想的人都会一败涂地。”
贾栋材黯然,他知道这个世界很现实,但仍然难以接受黎冬的隐瞒,尤其是她有无数次机会说清楚,却等到实在瞒不下去了再来补救。在他的思维习惯里,男女之间走到这一步,就应该彼此信任、坦诚,就象前天他会犹豫,但仍然把三万多块钱全交给她一样。
这家伙也敢说,难怪冬冬说他性子上来就会不管不顾。这样也好,苏晓青立即抓住他的话柄,冷笑道:“放屁你即使不把那3万8给她,这张存折也会给你,她只不过是想知道,她在你心里究竟是玩玩还是长相守。你扪心自问,你会娶她吗敢保证娶了不离吗不敢吧,你们之间天然就有问题,根本不是感情能解决的,还不许她多疑点”
黯然的贾栋材顿觉难堪,情到深处时他敢放弃一切,可冷静下来,何尝不知现实的无奈。离过婚的黎冬尚且只敢跟她姐夫提自己的存在,自己又何尝敢让家人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自己敢娶她,老爹或许还只会气得跳脚,老娘绝对会不认自己这不孝子
见把这黑大个被镇住了,苏晓青也不再戳别人的肺管子,岔开话题道:“好了,我们聊点公事。你这两天东奔西跑的,收获不小吧”
收获
如果十几鼻子灰也算的话,贾栋材真可谓是收获良多。要不是他头脑灵活,就凭他一口的普通话,很可能连含笑苗子的大概收购价都打听不到,就更别提大型景观树桩的真实行情。江浙这地方太发达,那些苗圃管事的一个比一个精明,根本不会为了一点小利得罪同行。
知道就好,那是一根利益链,也是一个封闭的小圈子,一个陌生的外来户能轻易挤进去笑意盈盈的苏晓青伸出纤纤素手,帮沉默的贾栋材续了杯清茶,小声道:“栋材,现在能合作了吗”
“说说。”
苏晓青还是上次在省城那些话,三人各有长处,合则三利,可缓过神来的贾械材并不完全认同。因为前两天在沪市时,黎冬她姐夫暗示过他,会帮着联络销路。体制内就这一点好,同僚之间会相互卖面子,尤其是不损害自己利益的情况下,换句话说他已经找到不错的销路,不必完全依靠苏晓青的销售渠道。
官官相卫嘛,皇甫伦有那能力,但如此一来,她苏晓青岂不成了摆设神色不变的苏晓青抿了口茶,鄙夷道:“栋材,你觉得冬冬她能撑得起一家公司”
很在理,想挤进这盘根错节的市场,即使有黎冬她姐夫引荐,还是离不开人地两熟的苏晓青,否则跑了两天的贾栋材,不会连个象样的老板都见不到。可谈判嘛,谁不想往自己怀里多搂点况且贾栋材还指着这公司为自己做政绩,以图青云直上。
“晓青,我承认你说的都有理,但必须给当地留下足够的利润。我这么说吧,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靠我自己去到处找,又能找到多少成型花木”
恢复沉稳的贾栋材说的在理,可苏晓青苦笑道:“你也打听过行情吧就你们苗圃山上的那棵紫薇树,在我们这最多就是卖三千,除去运费、税收之类的,还能有多大的利润空间”
从山里挖树桩没那么容易的,大山里只有羊肠小道,很多地方甚至连路都没有,靠肩挑背扛把树桩运到马路上,那得请多少人工花多少钱如果再刨掉运费、税费之类的,一棵大型花木运到这边,只按三千块钱的价格卖出,根本赚不了什么钱。
“所以啊”,苏晓青压低声音,瞟了瞟窗外正发呆的黎冬,小声岔开话题道:“得说服冬冬,让她去求她姐夫,想办法让我们多搭上几个承建商。你想想,苗圃里都能三千块钱敞开收,卖出去又会是多少”
答非所问,贾栋材不满道:“这事我知道,也跟皇甫谈过,我是说要给我老家留下足够的利润”
多争一分就是纯利润,拈着素瓷杯的苏晓青白了他一眼,也不满道:“贾栋材,你想清楚,公司你也有份,而且不比我苏晓青少一分”
没错,然而贾栋材不但想赚钱,还想拿这事去立功,就不能不从公司利润里,挖出一大块给老表和政府。他认为黄局长说得很对,钱是为人服务的,而不是人为钱拖累。只要有帽子就不愁没钱,但脑壳上没帽子,再多的钱也要看领导脸色,到处求神拜佛。
“晓青,话是这么说,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如果没好处,别人会乐意帮我们去找再说,没有利润,政府会同意让我们搞”
贾栋材说得很在理,而且给人的印象又是做人很讲究,熟悉行情的苏晓青盘算一阵,小声道:“要不这样,每一棵除去成本外留下1000块钱的利润。再多,我们就划不来,这边的地租、关系,哪样不要花钱
你别忘了,即使冬冬她姐夫再愿意帮忙,也不可能让别人白帮,我们还得算上他那一份”
前两天刚在沪市见过皇甫伦的贾栋材默默点头,他很赞同人家对房地产发展的判断,但也听得出对方话语中的潜台词。这事如果赚不到什么钱也就算了,如果能赚到钱,人家是不可能白帮忙的。
可相对于几乎是空手套白狼的大家,只给要卖死力气的农民们和当地政府1000块钱的纯利润其实并不高,但贾栋材沉吟片刻后同意了。他是从农村里爬出来的,知道那些花木在山里一点鸟用都没有,只有挖出来卖出去才会有价值。
“嗯,那就这么办,公司启动后,冬冬过来帮你的忙。”
呵呵,帮忙是假,监督财务才是真,但苏晓青一点也不觉得贾栋材信不过她。这么大的数目,换成她也不可能连个财务权都不攒着。
“按你说的办,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黎冬有无数次机会说实话,却事到临头才让苏晓青来解释,本就不惯着她的贾栋材如何会给她好脸,当即板着脸道:“对了,帮我订张今天回去的机票”。
正起身的苏晓青顿时脸色不好,沉声道:“贾栋材,做人不能这么过分,即使冬冬以前有那私心,也没对不起你吧就她的条件,如果想找个男人,从这能排到灵隐寺”
如果老子没本事,谁看得上老子这样乌七抹黑的穷小子只不过心智很成熟的贾栋材已经冷静下来,不会跟一个女人计较,反而解释道:“后天县长要去我们那开现场会,我得赶回去准备。”
为老同学不忿的苏晓青也意识到话说重了,沉吟道:“行,我记得晚上九点有一班,就订那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