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新昌阴雨绵绵,但这是个好天气。
搞苗木的人都知道,取苗前下透了雨,虽然麻烦了点,但对苗木的根系损伤较小,移栽的成活率也会大为提高。
为了撑场面,贾栋材特意到林业局借来黄大局长的新桑塔纳,从向塘机场接到了黎冬的同学,然后把贱人从省厅叫来,一起陪客人逛逛省城。有黎冬在场,贾栋材可不敢去叫他哥,至今他都不敢跟他家里说,他找了个生不出孩子的女朋友,而且离过婚、大他四岁多。
重建的滕王阁、修缮如新的八一起义纪念馆、绳金塔、八大山人纪念堂,以前贾栋材他们一帮穷小子要花两三天才跑得完的景点,现在开车只花一天就逛遍。
这位和苏小妹同姓的晓青同志也是个妙人,大家聊熟后给了贾栋材一个很高的评价金玉其内,意思是才华横溢,但长得太傻大黑粗了点。在系马桩吃晚饭时,又给被领导一个寻呼叫走的贱人一个临别祝福祝他在秦城监狱里寿终正寝,乐得贱人一个劲地谢她吉言。
天色渐暗,逛了一天的三人吃完晚饭,悠哉游哉地回省厅的建设宾馆休息。路过八一广场时,落在两人身后的贾栋材,远远地看到一抹倩影从一家高档服饰店里出来,手上还拎着几个纸袋,不禁心绪复杂又向往。他在省城读书时,从玻璃窗外朝里看过,那些动辄几百上千的服饰远不是工薪阶层能消费的。年初,送他满哥来报到时,手头有钱的贾栋材想给满哥买两身好衣裤撑场面,结果被他满哥好好教育了一顿。
唉,还是当官好。石市发不出工资,丝毫没影响到李大书记的生活质量,小日子过得不比去招商局当局长差。
要是自己进了县政府办,两三年之内能提副科,然后再象张健民那样舍得跑舍得送,三十出头也能干到正科吧。心绪复杂的贾国加快脚步,等到他追上黎冬她俩时,已经是面色如常了。
跟在黄大仙屁股后面混了半年,现在又蒙他时常在酒桌上教育,善于学习的贾栋材早学会了如何掩饰情绪。他现在不管领导是笑还是怒,都会下意识地去揣摩领导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也会下意识地掩饰自己的喜与怒。这也算是一种成熟吧,用黄大仙的话来说,掩饰情绪其实是一种人生智慧,只有学不会的笨蛋才会赋予它贬义。
然而,不管如何掩饰,还没修炼到家的贾栋材也多少有些异常,落在黎冬眼里就是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他是这段时间太累。
“栋材”
“啊”
脸上泛红的黎冬,轻推了还跟在后面的他一下,示意这是苏晓青和她的房间,恍惚的贾栋材这才回过神来,目送着两人进了客房。
等房门关了,累了的苏晓青洗完澡后,倒在床上瘫了一会,古怪地看着愁眉苦脸的老同学,揶揄道:“冬冬,姐弟恋耶”
正心虚的黎冬没心思笑闹,踌躇道:“晓青,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是老同学这事办得太那个了点,苏晓青逗弄道:“以你老公的精明,迟早会起疑心的,要不我来告诉他,就说又涨价了”
“你”
虽然觉得黎冬做事太过了点,但仍然站在老同学这一边的苏晓青取笑道:“那不就得了如果没有你,他能知道这种苗子能赚钱”
话是这么说,烦恼的黎冬依然叹气,要怪只怪栋材脑壳有问题,如果他不坚持平均分冯大龙一份,自己又何苦瞒他
揶揄老同学的苏晓青不觉好笑,自己这老同学一直就这样,结了婚、离了婚还这样,做事之前老是不想清楚,等事到临头又来后悔、找理由。
“冬冬,你真那么想的”
提起这事,饶是过去了大半年,黎冬仍然气不打一处来,愣是没听出老同学的言外之音。
“我跟你开什么玩笑如果不是我长了个心眼,那个冯大龙还不知要沾多大便宜
私下送领导一份,我没意见,毕竟人家主动让我们免费使用人工,而且以后的种源还在人家手里。可那冯大龙要技术没技术,要门路没门路,还一分钱都没掏,光跟在我们后面混,也能分13”
确实有些过了,别说那还没见面的小子没投钱,即使投了钱,一没技术二没渠道,也不能平着分掉13。不过,话又说回来,做生意就是诚信为本,既然答应了平分,哪怕是吃亏也要信守承诺。只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挑破了只会彼此尴尬,社会经验丰富的苏晓青岔开话题,打趣道:“冬冬,你老公真当副所长”
说起这事,黎冬又有几分自豪,栋材是所里年纪第二小的,却把下面镇得服服帖帖,连江义那样的混蛋都不敢跟他叫劲。要不是黄局长高升了,又来了个张健民,所里还不是栋材说了算
“什么,他跟你们林业局的一把手还关系很好。”
“是啊,他以前是黄局长的副手,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好,没事的时候经常在一起吃饭,我们今天坐的车就是黄局长的车。”
还真没看出来,那黑小子不光讲诚信、镇得住场面,还有这么过硬的关系,听者有意的苏晓青突然起了异样心思。
如果不是深山含笑很适合用于庭院景观树,销售前景非常看好,而且目前又只有播种这一种繁殖方法,即使黎冬她姐夫在区建委当小头头,恐怕她表舅也不会这么大方。
既然贾栋材那小子这么有本事,老同学又有沪市的关系,她又何必在她表舅的苗木公司里,拿那不到两千的死工资刚才吃饭时,贾栋材可说起他们县里要大规模造林,能够大量提供廉价大型园林景观树桩。
电光石火间,攒了点钱又通晓行情的苏晓青,不满足光赚点佣金了,佯装玩笑道:“冬冬,你们到底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这一下戳到了黎冬的痛处,没好气道:“什么意思”
“别嫌我说话直,男人四十一支花,女人三十老妈妈,有些事你别认真,到头来伤的是你自己。”
“那你说怎么办”
“你求我啊”。
见老同学那副得意洋洋的德性,不爽的黎冬把手上的衣服一扔,整个人扑了上去,两人在床上闹成一团。
等两人闹累了,脸色潮红的黎冬捅了捅老同学,欲言又止道:“青青,能不能先帮我瞒住他”
今天以前行,十分钟以前也行,但现在不行了,起了异样心思的苏晓青摇头道:“瞒不了,现在路上太不安全,否则我表舅不会要求货到才付款。”
不过,虽是生意人,但毕竟是老同学,苏晓青还做不到利益至上,小声劝解道:“冬冬,我实话实说,年龄的问题不大,结过婚也问题不大,问题在其他方面。你要真想跟他在一起,有些事就要放下而且要坦诚,否则即使你们结了婚,迟早也会出问题。”
好不容易生出些希望的黎冬黯然神伤,她又不是贾栋材那样没经历过婚姻的愣头青,当然知道孩子对于婚姻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
作风洋派的苏晓青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道:“就看你怎么选,你是愿意给人当后妈,还是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以你的条件,只要愿意给人当后妈,大把的男人供你选,问题是你喜不喜欢,那男人靠不靠得住。
冬冬,我们是姐妹,你自己想清楚来。他耗得起,你可耗不起,女人一过三十,就跟那花一样,开过了就败了。嗯,你慢慢想,我去跟你老公谈点生意。”
说完,苏晓青整理了一遍凌乱的衣物,趿着拖鞋去了隔壁找贾栋材商量景观树桩的事。她看得很明白,想做这种生意,必须要跟贾栋材这种信誉好又吃得开、还镇得住场子的本地人合作,否则凭她一个外省小女子,搞不好连摊子都还没支起来,就让人家连骨带皮嚼得连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