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中,登基为帝已经有了几个月的楚霸身着一身金色龙纹长袍伫立在那天地门前,几个月的时间,楚霸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身为大衍国君的身份,也让其渐渐涵养出一种独属于大衍帝君才能够拥有的气势,其左右各站一人,一人为圣武王托孤的重臣虎涛,难得的穿上了长袍,却也遮掩不住那一道沙场的荒莽气息,而另一边站着的便是在整个大衍都举足轻重的最后一大天吕牧
“吕老,镇北王此次入宫究竟是为什么楚离叔父绝不是个愚笨的人,我楚霸也清楚得很,自己相较于父亲那一代人差了不少能耐,一开始让田卿去说的这番话也不过是多拉些东西回来,叔父就这样走到坑里,楚霸实在是想不清楚是为什么,吕老你跟叔父在一起的时间多,能看出什么情况吗”楚霸不留痕迹的看了吕牧一眼,后者话音一顿怅然道,“楚离他变了太多,我也不清楚这一次是为什么跳到这个再明显不过的陷阱了,还是等见了镇北王再看看吧,心性疲乏的累了,想最后休息几下也不是不可能”
吕牧说罢,便抬头看向这条升龙街的远方,若说对楚离的了解,他吕牧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也能猜到几分楚离如此做的原因,但是这个原因他也不想说给楚霸听,作为了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来看,楚雄对楚离真的是亏欠了不少,当年攻破大金的一战,若不是有楚离舍身带着一千精骑拼死殿后,大衍的大军指不定就在那一战覆灭,也没有日后圣武王楚雄的霸业。
楚离,我不会与你一道,但是,我也不会说出你李代桃僵,移花接木的想法,楚桐这孩子的确很好,像你年轻时候一样
楚霸询问完吕牧之后也没有再问虎涛的想法,而是静静伫立在原地等着那队车马前来,而边上虎涛的脸色则是带着七分不屑,三分惋惜,对于楚雄一代的那些王侯当中,他虎涛罪仰慕最看好的也就是那镇北王楚离,当年一身白袍,一柄长枪,下马能诗书,上马能陷阵,可谓是当年整个大衍青年最为风采的人,即便是楚雄,若论潇洒也远远不及楚离,而年轻时候的虎涛,也正是仰慕楚离风采的一人。
正因为见识过了当年的楚离,得知如今楚离的状况之后,虎涛才会觉得失望和不屑,在其眼中,他楚离要么就直接揭竿而起,堂堂正正的一战,即便战死沙场,也能带着个文武双全,风流佳人的印象入地,总好过如今一身恶名,人不人鬼不鬼,浑浑噩噩老死在一间小阁楼中。
升龙街的那一头,楚离的马车缓缓朝着天地门走去,升龙街全长百丈,乃当年圣武王登基所走过的路,周围的府邸全都是大衍三品官员才能够拥有,如今这条街的两边每隔一丈便站着一名身着银色重甲的士卒,这些士卒的军力战力丝毫不下大秦最为精锐的步卒孝公军。马车当中的楚离拉开布帘看到马车外的武卒轻轻一笑,“还都是那样,大兄啊,你找出来的这孩子若论本事差了你不少,而我那孩子,较之我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这将来的天下,会是怎样,你能算到吗”
说罢,楚离自顾自的轻轻一笑,身上的肥肉如流水般颤抖,看了眼车外桃花飘飘,怅然道,“大兄,我也准备来找你了,好歹也算是个埋骨故里,不知道其他的几个兄弟又能有几个埋到这临淄呢”
随着楚离的车马队列逐步靠近,楚霸的神色也愈发的深邃,等到马车在身前几丈之前停下,一道如若一座小山的身影从马车当中钻出,晃了晃之后方才走下了马车,楚霸没有多停,一步上前拉住楚离的手道,“楚离叔父舟车劳顿,身体可还过得去”
楚离乐呵呵的一笑道,“陛下,楚离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度,就是有点疲乏,不甚大事,时间过得是真快,明明还觉得当年陛下年轻时向我习武的日子就在昨日,想不到现在已是天子。”说罢,楚离退后一步,毕恭毕敬的对楚霸做了一个请安的大礼,楚霸连忙撑起楚离正色道,“叔父莫要折煞楚霸了,若没有叔父的指点,楚霸断然无法走到这一步,来,叔父还请入宫,楚霸要与叔父好好叙旧叙旧”
楚离笑着点了点头,跟在楚霸的身后走过天地门,在经过吕牧虎涛二人身边的时候,将二人的颜色都收入眼中,偏头对吕牧点了点头,那眼中的感恩之色也只有吕牧一人能够看到看出,轻叹一声,跟上了楚霸楚离二人,往天地门走去。
半晌时间过后,楚离一脸怡然的走出了那皇宫正殿,这次朝会所商讨的事情无非只是安排一下楚离的居所,让其暂且住在皇宫偏殿的一座庄园,也算的是皇恩浩荡,而楚离走回那座自己下榻的庄园之后,休息了片刻,等到自己派出去的内侍回来,得到可以觐见自己生母的许可之后,便整理好人马朝着自己生母所居住的殿宇走去。
华清宮中,一名长发略带花白的妇人面带微笑的准备着一桌普通人家般的晚宴,边上服侍几名宫女面带微笑的帮衬着妇人准备晚宴,一席人倒也是其乐融融发不分贵贱,在大衍的后宫皇室当中倒也是少见的情形,妇人正是楚离的生母,当年的德妃,如今的德后,声名在宫中速来不错,即便是当年圣武王的生母,也是对其赞赏不已,视其为闺中好友,后宫中难得的好友。
“婵儿,碧儿,你们觉得这身衣服喜不喜庆楚离这孩子,生怕我吃了苦,我得让他知道本宫在这宫中过的可好”德后笑嘻嘻的牵过两个宫女问东问西,得到认可后面目含笑的又坐在了桌前,过了一会又站起来眺望庄园门口,好不安稳。
“娘”急急赶来的镇北王楚离见到自家的娘亲,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自家娘亲身前,小心翼翼的将其抱住,略略哽咽道,“娘,你怎的变成这般模样莫不是宫中日子不好过”楚离话音一冷,德后没好气的一点楚离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个混小子,娘在宫中好着呢,女人嘛,年纪大了,总会这样,你还以为你娘亲是那不死不老的老妖”
楚离乐呵呵的摇了摇头,露出根本未曾在人眼中显露出过的柔情和温顺道,“娘在楚离心中就是那天仙,容颜不老。”
德后轻轻一笑,摩挲着楚离的脸颊怅然道,“娘虽说让你多吃点,也没让你吃成这个模样,人太胖对身体也不好,先进来吃饭,娘准备了几道你爱吃的菜肴,看看味道有没有差。”说罢,德后一脸幸福的带着楚离走入屋中,坐在楚离身旁为其夹着其年少时就爱吃的菜肴,后者每入口一块,都要竖起拇指,咧开大嘴,双眼眯成一条缝大大赞扬一番。
半晌过后,这桌上的菜肴大多都进了楚离的肚子当中,一脸惬意地躺在边上的藤椅上,缓了几口气后,楚离挥手示意婵儿碧儿两个德后最喜欢的侍女将桌子收拾干净走出房屋之后,起身将房门关上,正欲开口对德后说些什么,后者似乎有所预料举手止住后道,“孩子,先别急,坐下来,娘问问你几件事。”
楚离闻言,也收起脸上严肃的脸色坐在德后边上看着后者悠悠开口道,“楚桐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娘也就打小的时候见到过几眼,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了,娘这祖母,做的不好。”
“桐儿知道娘亲的苦衷,他呀,跟儿子年轻的时候很像,承了娘亲的外貌,俊俏得很,也像她一样好心,什么坏事恶事见了都要上去摆平,名声比儿子年轻时还要好不少,娘你没到过大金那边,不知道这孩子有多得民心,老百姓都说镇北王府出了个仁王,就等着孩子我要么病死,要么老死,好让桐儿做那镇北王。”
德后听着楚离满不在乎的说着,眼角却是泛起了泪光,拍了拍楚离的大手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了,这几十年来娘亲知道你不好做,但没想到竟是难到这般田地,这几十年的晚上,你怕是一夜都没睡得安稳吧娘若是知道这样,当年就算折了那姐妹情又有何妨”
楚离摇摇头笑道,“娘,别在意了,做儿子的怎能让自家亲娘心中过意不去,再说,大娘也的确做到了那言而有信几字,这一次,只是儿子有点累了,不想再做下去了,梧儿也在下面等了我太久,再不下去找她,我都怕她忘了我了,只是对不起娘亲,要陪儿子一起,孩儿啊,没做好这为人子的责任”
“你呀,就是这样好心,从小到大都不愿让娘亲帮你做些事,离儿啊,为人母,能为自家孩子做事那是心甘情愿,没话说的,再说了,跟离儿一起走,娘也舒心安心”
楚离眼角带着苦涩的泪花笑了笑,“娘,下一世我们再为母子,带上梧儿一起好好过那简单日子,儿子还要去找一人说些事,娘先休息吧,再与娘看看临淄的风景,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德后点了点头,起身将楚离送出了华清宫后,旋即回到自己的屋中,取出了一些老物件,絮絮叨叨说些其他人不懂的事。
夜深,楚离坐在了吕牧的府邸当中,除了二人之外,再无其他人,也不必担心会有其他人的眼线在这里,没人敢在吕牧的府邸周围安置眼线,即便是楚霸,至少目前也不会不敢去做这百害而无一利的蠢事。
“吕牧将军,距离上一次你我二人这般举杯相谈已经过去了多少日子了”楚离揉了揉自己的大肚子,举起白玉酒杯一口饮尽了杯中酒水怅然道,“整整十七年啊想当年是何等气吞山河,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一身肥肉还能够震震床板。”
吕牧没有理会楚离的扯皮,抿了口杯中佳酿,看着桌前者似乎熟悉却又渐渐不熟悉的楚离,幽幽一叹道,“楚离,你做事我一向放心,问你一声,这次,你不会违背当初你与我许下的承诺吧,你应该知道我吕牧为人,究竟如何,这些年我帮你是因为你那些事在我吕牧的底线之上,若是过了线,我,不会留情的”
楚离乐呵呵的笑了笑,目中露出几分认真凝重的神色道,“吕将军,太多的我也不想多说了,但你要知道,楚离这个人说出话的分量究竟有多重,楚离这两个字究竟有什么意思”
吕牧闻言心中稍稍放下,看着身前不再熟悉的人到,“楚离,你要不再想想你其实,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现在我还能够说说话的人,不多了。”
楚离摇了摇头十分笃定道,“我意已决,吕牧你也不必多说了,楚离在大金那块地方已经把这名字弄得太脏太难看了,再带着这名字,这个人也是过得不舒坦不惬意,还不如就此放下,好了,酒也喝了,话也说了,日后你若能来我坟前说说桐儿的事,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吕牧轻轻应了一声,看着楚离拖着肥大略显落寞的身子朝着庄园外走去。
英雄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