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知北行 > 六十三章 陈向北问剑千锻,方明镜一手捕龙(二)

六十三章 陈向北问剑千锻,方明镜一手捕龙(二)

    大汉境东部,沧澜江畔,白衣僧人方明镜手持一个钵盂,缓步走向前方那河畔小村,从菩提寺一路走来,他方明镜经过的人家不多,但每一人每一事都让他记忆深刻,许久难忘,饿殍遍地,最能见人心惨败,他方明镜也是出手了几次,权当作诛了几座邪魔外道,清净了几番人世,僧人不杀生,那是他们那些个僧人,与他方明镜无关,我一心无垢,本就无物,又哪里会有什么邪念恶念生

    当方明镜踏入这个杂草横生,屋舍破败的小村,小村上本就没有几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方明镜,见其一身白衣,一脸佛相,有几个信佛的人双手合十对着方明镜微微颔首以致谢意,方明镜一一回礼,一路走来,方明镜见到不少这般村庄,民生凋敝,人人形容枯槁,这一河畔小村的情况已经算是比较好的,毕竟靠着沧澜江,水源不缺,还有江中鱼虾可以填腹,但即使如此,也只是堪堪能活,想要吃饱穿暖,并无可能,在此情形之下,尚且有信佛行礼之人,便是极为难得了。

    “这位大师,不知道是否需要一碗凉水解解渴”方明镜正穿过小村小道,一名年约不过二十余岁的女子行了个佛礼对方明镜问道,方明镜看了眼自己手上那空空如也的钵盂,点了点头道,“那便劳烦女施主了。”

    方明镜将钵盂递给这风华正茂的女子,双手合十在门口候着,等这女子进入屋中,便有一个大概五岁的小男童从墙角钻出,恶狠狠的朝着方明镜冲来,口中喊着不知从何听来的俚语,一拳打在了方明镜的腰间,“和尚,莫要欺负我娘”

    堂堂天下金丹第一的方明镜又岂会被一顽童伤到,收起那护体罡气,随意的挨了这少年一拳,方明镜蹲下身子问道,“小孩,你娘经常被人欺负吗”

    少年见方明镜丝毫没有怒气,冷哼一声收回自己的小拳头应道,“爹爹走后,经常就有人上门想要欺负我娘,还好我武艺高超,把他们都赶跑了,你这和尚倒是奇怪,竟然不怕我张九华”

    方明镜闻言,微微眯眼笑道,“贫僧没有恶意,自然不怕你张九华会害及温良,也就那些想要欺负你娘亲的那些个坏人,才会怕你张九华大侠的功夫不是”

    张九华闻言,鼻孔翘得比天高,抱拳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道,“你这和尚倒是有点见识,爹爹说过,有见识能耐的和尚不叫和尚,应该称呼一声大师”说罢,张九华像模像样的双手合十颔首致意。

    “大善也”方明镜见张九华施礼,心中更是觉得这一家颇为不凡,他方明镜看人而知心,自然知道这佛礼之下的心中念头,无论是这妇人还是张九华,二人内心,都是真心实意,或许不懂佛理,但是这份心境,这份念头,都是顶好的。

    “小九,你要在这里捣乱了”这取水女子出门见到张九华,将钵盂放在一边,便对方明镜歉然道,“孩子不懂规矩,冒犯了大师,还请大师见谅。小九,你也给大师道个歉”女子拍了拍张九华的脑袋,张九华嘟着嘴,也没有与自家娘亲辩解什么,就要赔礼,却是被方明镜一把止住笑道,“女施主不必如此,这孩子好得很,没有什么唐突之举,赠水之恩,贫僧铭记于心。”

    女子见方明镜将钵盂中的水一饮而尽摇头道,“无非是些江水,又哪里值个什么钱,大师若是还要,小女子便再去取些过来,那当家的身前就喜欢念念佛经,与僧人论论道理,小女子早年虽不信佛,但是耳濡目染,也就开始读这几本佛经了。”

    “哟张家媳妇,怎地个看不惯我们这些腌臜大汉,见到这貌比潘安的俊和尚就忍不住自己找上门了,也罢,今日就让你知道哥几个的厉害,想必比这和尚更能让你满足几分”村子小道一边,结伴来了三个庄稼大汉,三人蓬头垢面,一脸恶相,让人难以升起半分好感。

    见到几人,张九华紧握拳头就要冲上前去,被其娘亲一把拦住,一步上前,倒是露出了几分不似寻常农妇的气势,“钱大哥,老村长应该都提醒过你们,我家男人虽然走了,但是不能有人来打扰我们家,这都是村里的规矩,随意破坏了不好吧”

    “村子老村长”这钱大哥抱拳冷哼笑道,“老村长早些时候就两腿一翘走了,至于村子,现在哪里还有村子的模样我们几个拿捏你一个没男人的妇人,有何麻烦又有谁会出头”

    妇人闻言,略有几分意外慌乱,喏喏退后半步,仍是将张九华护在身后,钱姓大汉三人狞笑上前几步,方明镜见周围村人或是不忍偏头,或是冷眼旁观,低声一叹,双手合十道,“几位施主,还请就此止步,相由心生,诸位一心已是恶念萦绕,方才会连及面容,当洗心革面,假以时日,心安面宁。”

    “大哥,这秃驴在骂我们长得丑”钱姓大汉身后那长得七八分像的男子惊呼道,被身前大哥一掌扇到脑门上道,“你大哥知道这秃驴在骂人,不用你小子多说”

    “世人常说高僧身上肉吃下之后,即便不能长生不死,但也能延年益寿,你这秃驴,一副佛相,想必也是半个高僧,不如给我们几个几个月没见过肉的兄弟们尝尝味道你们不是有句话叫舍己救人不如救救我们哥几个”

    “无药可救”方明镜低叹一声,见这大汉朝着自己挥拳而来,右手袖袍一甩,一道劲气打在大汉身上,连带着其身后二人一道飞出去数丈开外,这可是加在一起有四百斤分量的东西,只是袖袍轻轻一挥,便打飞出去了

    倒在地上的钱姓大汉三人一脸茫然,想着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村人和那张九华母子俩也是一脸怔怔之色,根本没有看清楚方明镜一袖的巧妙能耐,不及这三个大汉有所动作,村子以北,沧澜江处便发出了隆隆轰声,轰声之大,似乎天地颤动蜂鸣,大地晃动如同地裂前兆,透过小村朝北一看,一条汪洋水龙立足天地朝着这小村滚滚而来,速度之快,只是眨眼功夫,便越过了百丈距离,轰到这小村,也不过只是几息过后的事。

    村众人傻傻的愣在原地,也不逃也不哭,只是一脸绝望之色,这般来势汹汹的水灾,他们自知逃不掉,也没有半点生机,九死一生都是奢望,方明镜看着这村中众生相,看着那妇人将张九华死死的抱在怀中,想用自己那薄弱身躯为张九华多搏一份生机,看着那三名大汉跪伏在地,一动不动,看着那桌上钵盂,碗中水颤动不止,合上了双眼。

    “阿弥陀佛,天地之大,且容贫僧道一句静心静意”

    只见白衣僧人方明镜一步登天,立于这沧澜江水龙头前,一掌压在了这水龙头上,这一刻,天地似乎静止,水龙不动,唯有白衣僧人白衣飘动,再见方明镜右手一抬,这足有近五百丈的水龙被方明镜一把抓在了天上,往那一个钵盂中一砸,天地之间,再无沧澜江水龙,唯有方明镜手中钵盂一碗水

    等方明镜回到小村,村中仅存百人,上至七十白发老叟,下至四岁顽劣孩童,无一不跪地以示谢意敬意,“圣僧高义,还请告诉我等俗人如何称呼,好让我等给圣僧铸一尊佛像,日日供奉不止”

    “没有必要,贫僧也担当不起立佛一事。”方明镜微微一笑,转身看向张九华母子笑道,“施主赠一碗水,贫僧喝了总归是要还的,若不是这水如今不安稳,不然也应该落地为安,等贫僧过段时间,将这碗水安稳下来,再还与施主。”

    见妇人想要多说,方明镜举手止住道,“一饮一啄,施主一家念佛,诚心诚意,自然便有此报,贫僧只不过做了该做之事而已,没多大了不起的。”说罢,方明镜转头看向一副怯生生模样的张九华笑道,“小施主,你若是有机会,可以去九华山那边看看,张九华不去九华山,有点不美不好。”

    说罢,方明镜没有多点拨张九华,看向那比其他村人低头更低的钱姓大汉三人,缓步来到三人面前,三人看到方明镜那双素白布鞋,脑门子叩的更低了,齐声道,“大师,我等三人必洗心革面,日日诵读佛经佛法”

    方明镜以手按在那钱姓大哥头上轻语道,“莫用念那佛法佛经,与人为善便是顶好的善事,三个大男人,不去做事像什么话,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贫僧还是那句话,洗心革面,你们三人亦可做那寻常人,与邻里相谈甚欢,子女满地撒欢,妻子持家有方,如此岂不更好都是人,一双手一双脚,你与他们有何不一样”

    钱姓三人缓缓抬头看着那身白衣,不见僧人面容,但已知僧人之意,登时泪流满面,口不能语。

    “阿弥陀佛。”方明镜双手合十,漫步走出这无名小村,待其走后没了身影,此地百人方才起身,一声佛语似乎仍在环绕。

    三十年后,这个已被称为白衣村的村子家家户户皆是信佛敬佛之人,邻里和睦有道,无争论之闹,无私言之语,被称为天下至善质朴之村,其中又以钱姓三兄弟至善至友,白衣僧人一手拦江之像屹立村中,已有二十四年。

    小村不远处,六名结伴蒙面之人看着那白衣风采,默然的各自散去,六人皆是江湖上称得上魔头的厉害人物,最差的功夫也能甩那一叶刀无数条街,然而六人乘兴而来,却是败兴而归,没有半点出手的念头。

    白衣僧人若入世,江湖魔头当隐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