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大林朝十年励精图治,帝都大梁城已是一派繁荣,城中的回骨人、高丽人、大蕃人,甚至更远的大食人也陆续来到了大梁城,胡语胡服满街,大梁城沉寂数十年以后,也有了几分盛世大武的气派。
女子手牵着眼睛溜溜直转的小男孩,听到里面之人并没有骂她是疯子,而且还和气反问自已,女子脸上就露出了希望之色。
这间小铺子开在了勾栏之地,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皆要到这小铺子卖些物件去哄那些女子开心,小掌柜因此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听到这个女子如此说话,已经猜到她恐怕是北边异族,不过,有飞鹰堂副堂主杜刚在身边,也轮不到他来询问此女。
杜刚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两人,这个女子虽说穿着中原服饰,发辫也是中原发式,可是举手投足和说话,明显和中原女子不一样。
陈猛和杜刚是侯云策最早的两位亲卫,当时侯云策不过是中等偏下的军官,每天都混在军营里,闲暇时也讲讲在北方的故事。杜刚见到这个女子寻找侯云策,马上明白过来:此女是云帅在北方的故人。
杜刚道:“那你跟我来,我带你到云帅家里去。”
门外的女子阿济格就如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脸露欣喜之色,她又有些怀疑,问道:“云帅是侯云策”
杜刚微笑道:“正是。”
门外的女子眼睛慢慢越睁越大,然后用陈猛听不懂的话,对着小孩子说一通,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抹着眼睛。
门外的女子阿济格正是来自黑城,在今年五月初,新建的黑城又被契丹军队突袭,损失极为惨重。太师等人率领着部众深山逃去,而阿济格和儿子等十几个黑城族人恰在城外,被契丹人捉住。
此时,幽州战火已起,契丹人急需大量的奴隶来运送辎重,于是,这些俘虏不分妇孺老幼,全部被押去为契丹军运送辎重。门外女子阿济格带着虎头虎脑的儿子,也被迫踏上了南下之路。
门外女子阿济格来自粟末肃慎部落,被黑城抢夺,成为黑城神箭营军士的妻子。她在黑城的生活比在族里要好得多,便安心住了下来。粟末肃慎部落受到契丹族的统治,生活上则需要中原的商人交换盐、铁等物品,因此在粟末肃慎部落中。有不少人懂得中原话和契丹话,女子的儿子张克利虽然只有十二岁,他人小胆大,脑子特别好使,契丹话和中原话都说得极顺。这一次,被捉的黑城人全是妇孺老幼,以张克利的契丹话说得最为利落,就充当契丹人和粟末肃慎的通译。在充当通译时,张克利叫作完颜克利。
契丹兵全部是由牧民组成,即凶狠又朴实,他们均觉得完颜克利小小年龄就能当通译,实在是了不起,为人也极为机灵,就甚为照顾他,这样一来,连带着大家也受到了优待,不仅不用干活,还时常能分到了一些肉食。
一行人来到燕山之后就停了下来,据说是大林军已经占据了险关古北口,进攻古北口的契丹军死伤惨重,从山上运下来的尸体快要堆成了小山。大古北口久攻不克。契丹军士的脾气越来越大,稍有不如意。就鞭打被俘的汉人、粟末肃慎和其他一些小族人,从山上战场下来的伤兵,更是如从地狱中逃出来的凶神,队伍中有汉人的奴隶,大多数都被这些凶神打死。
张克利长期混在契丹军士中,战败地契丹军士更加烦乱。阿济格眼见着儿子脸上、身上也多了些伤痕,心痛得在夜里掉了好几次眼泪水,当阿济格的泪水把儿子滴醒以后。张克利突然道:“阿妈,契丹人已经疯了,我们只有逃跑才有活路。”
阿济格愣愣地看着儿子,把手指放在嘴中咬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作梦,她心中暗暗地道:“虽说张克利从小聪明,可是毕竟才只有十一岁,刚才说话的神态,怎么就跟着他阿大一模一样。”
张克利脸上露出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道:“阿妈,你说云帅在南方作大官,翻过这座山就是中原,我们不如就翻山去找云帅。”
云帅是黑城少年对三皇子的称呼,张克利虽然尚小,可是从大哥哥耳中早就将云帅两个字听得烂熟,生起了侯云策之心。
阿济格心知儿子的选择是最正确地方式。
从青风岭一路南行,沿途要经过无数契丹村镇,如果向北青风岭,十有会被契丹军人碰上,若是被正规的契丹军碰上还算好,若是被五京乡丁遇上,其结果就不得而知。阿济格想起五京乡丁就不寒而傈,从青风岭南下,在路上多次看到乡丁折磨俘虏,其手段残忍得令见惯死尸的阿济格也禁不住想要呕吐。
阿济格是果断之人,决定的事情就立刻着手实施。两天以后,阿济格带着食物和一皮囊清水,和儿子消失在莽莽群山之中。儿子临走之时,偷拿了一柄长弓、一壶铁箭和一把契丹腰刀,这算是一个契丹武士的主要装备。
十天之后,母子俩终于穿过了燕山,来到了新近才回到大林朝的土地之上。沿途之艰辛这里就不细说。
阿济格一直生活在粟末肃慎部落,对于中原这个花花世界却陌生得紧,她也不知道侯云策是多大的官,只是听说过他当了大官,就一路问着侯云策的名字过来。
侯云策率领着北伐大军勇夺幽州城的故事,不知由那个家伙故事和小曲,在茶楼、酒舍流传,随着故事和小曲,侯云策的勇名早已传遍了中原之地。所以,当一身汗尘污垢阿济格认真地询问侯云策住在哪里,顿时受到了无数白眼,更有人骂道“疯子”等等恶毒的字句。
后来,阿济格也听到了广为流传的故事,这才知道侯云策已是大林朝的相爷,正是他带着大林军士,夺了契丹人的幽州,杀伤了无数的契丹军士,听到这事,阿济格是兴奋异常,张克利则是骄傲无比,两人就直奔大梁城而来。
在大梁城,受到无数白眼以后,毫不气馁的阿济格终于误打误撞地问到了杜刚。
杜刚此时正在监视着进入勾栏之地潇洒的三人,他轻声对掌柜道:“你派最可靠的人把这二人送到我地住所。”
阿济格耳尖,已听到细语,脸色一变,道:“为何不带我到侯云策家中去。”
杜刚看阿济格满身灰尘,就道:“你放心吧,我叫杜刚,是云帅的亲卫,我让家中使女们烧些热水,侍候小娘子洗浴,换上新衣服,再和侯相见面,这样岂不更好。”
阿济格是爱美的女子,听了杜刚之言,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装束,只见儿子偷来的一件中原女子的衣衫已经脏得不堪入目,就点头道:“这样亦好。”
阿济格和侯虎跟着掌柜手下去了杜刚的家,而杜刚依然留在小商铺里监视。
从中午吃完午餐,一直到夕阳西沉,三人始终没有露面。
当夕阳终于落下城墙,整个大梁城便隐入了黑暗之中,大户人家便在大门口挂上了灯笼,把威武的大门显示了出来,小商铺自然用不着挂灯笼,也没有在屋内点上油灯,杜刚坐在黑暗中,观察着由四个灯笼照亮的青楼。掌柜给杜刚准备了一些卤品,杜刚一边啃着美味的卤品,东一句西一句和掌柜说着话,终于,潜入青楼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他们在青楼里半日,根本没有提防到还有数双眼睛在等着他们。
三人浑身舒坦地出了青楼,看到天色已晚,街道行人稀少,便加快脚步,东走西拐,很快就来到了居住着许多达官贵人南城区。三人来到隔着侯府两条街道的一个大宅子前,也没有通报,就从一旁的侧门走了进去。
这个大宅子,在大梁城中也是极有名的,主人是太子太保、工部尚书田敏。
找到了正主,杜刚留下六个精干手下守在田府门口。这两年来,飞鹰堂在侯云策的要求之下,完全进入了潜伏状态,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盯人。俗语说,业精于勤,飞鹰堂在大梁城数十位好手,每天无所事事,专业盯人,竟然意外地使大梁城飞鹰堂众人成为盯梢的高手。
杜刚命令一下,六个手下便迅速散开,随意地分布在田府四周,他们六人配合日久,极为默契,各归其位,又能互相照应,把田府看得严严实实。杜刚对几个手下极有信心,看到几个手下消失在黑暗中以后,就不紧不慢地向着侯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