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又名汴梁,战国的魏,大武之内诸朝都建都于此,另外,西汉时期的梁孝王,也曾经把大梁作为他的封国梁国的都城。
大梁城是槽运的重要节点,便利的水陆交通为大梁城提供了发展的动力。但是,由于中原数十年动乱,历经战火的大梁城在大林朝初建之时,在城市建设、百姓富裕程度等诸多方面,都和广州、杭州、成都等南方城市拉开了差距。
经过太祖和林荣数年励精图志,大梁城日渐繁荣,各方商贾云集,和南方的几个大城市相比,差距迅速缩小。
在显德四年的时候,由于大梁城人口迅速增长,房屋已建得十分密集,不仅火灾频发,而且民宅侵入官道,严重影响城内交通,城内更有无数的墓地,占据无数黄金宝地。林荣下诏将都城内所有违章建筑全部强迫拆毁,并且将城内所有的坟墓迁往城外重新安葬,让死人为活人腾出地方。
迁祖墓就和当年毁佛行一样,受到了极大非议。
林荣力排众议,强行把此事推行下去,不到两年时间,大梁城为之一变,街道以宫城为中心,四个方向上各有一条宽阔的御道作为出城的交通干道,大武时的封闭坊里制基本废除,代之经由街巷联系宅院的开放式居住区,全城范围内商市与居住区混杂分布,沿街开设各种店铺,店铺门向街道开敞,形成若干部繁华的商业街道,城内还有五六处“瓦子”,是综合的游艺场所,常常是通宵营业,形成了晓市和夜市。
俗话说:大河流水小河满。大梁城繁荣起来,城内老百姓各项营生也就好做了,生活也慢慢富裕起来。基本生活需求得到满足之后,人们自然就会追求精神生活,春节、元宵节、填仓节、龙头节、清明节、端午节等节日就过得热闹而喜庆。
元宵节过后不久,龙头节又如期而至。
二月初二是传统的龙头节,也称为青龙节,俗称为“龙抬头”。是祭龙、迎龙、敬龙的节日,龙是瑞祥之物,能呼风化雨,人们渴望龙能抬头治水,降福人间。
对于以农为重的大林朝来说,龙抬头是一个重要的节日,林荣带领范质、侯云策等重臣以及禁军主将们在郊外举办“引龙”仪式,盛大的“引龙”仪式结束之后。众人各自回到家中,举行着各式的庆祝仪式。
初到中原之时,侯云策对这些节日一概漠视,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侯云策身心都在不断地融入到中原。特别是经历了太多的血雨腥风之后,侯云策渐渐地对这些节日重视起来,每到过节之日,总要认认真真按照习俗。把这些节日过好。
从郊外“引龙”回家,侯府很快就热闹起来,院子里飘浮着油煎糕、同心大饼的香味,府中的娘子们在此日不动针线,据说是怕伤了龙目,赵英还让人炒了一大盆黄豆,这个名目为“金豆开花”,象征着龙鳞闪闪。几个强健的亲卫挑着木桶出城,凿冰成洞,挑起河水回到府中,随后烧香上供,这个名目为“引田龙”,预示着迎龙、求雨,风调雨顺。
除了传统节日以外,府上的亲卫还分成四支蹴鞠队,举办了比赛。
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侯云策自觉地不上场比赛,否则他作为前锋,估计没有那一个后卫敢于近抢铲球,所有联赛规则都是侯云策制定,而且他又具有无上的权威,当裁判最合适不过。
经过循环预赛,在龙抬头那天,刘黑彀的一队和罗青松的三队进入了最后的比赛,等到侯云策从郊外一回到侯府,操练场就响起了喧天锣鼓之声,除了两个守门的亲卫,侯府所有的人都来到了蹴鞠场边。府上所有的人都分为了四大集团,每个集团都支持一支球队,最终冠军获得者的球队和支持的集团,都将享用最为丰盛的宴席,既是祝贺胜利又是过节的大餐。
运动对于一支部队、一个集团甚至一个民族一个国家都具有重要的意义,锻炼身体提高体质仅仅是一个原因,还是两个更重要地原因:
一是增强对团体的归属感,中国文化有一个重要的思想内核群体意识,认为人首先是群体的存在物,离开了一定的群体,人就不能作为人而生存,因此,每个人就都必须依附挂靠某一群体,这样才有“安身立命之所”,参加运动能够增强团体归属感,增强凝聚力。
二是发泄亲卫们多余的精力。侯云策率领的亲卫队,大多数是从狮营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勇猛之士,个个都是身体倍棒吃饭倍香地家伙,以前在西北,不打仗的时候就泡在训练场上,此时到了大梁,虽然仍然每天都要参加训练,可是城里的训练由于条件限制,比军营的训练量要小得多、侯云策在府中举行经常性的“蹴鞠”比赛,就是为了有效地消耗这些多余的体力,免得这些体力积蓄到一定能量的时候,会给大家造成麻烦。
侯云策常年在军中,深悟其中三味,所以,隔几天就安排一场蹴鞠比赛,也是为了解决问题于萌芽状态。
蹴鞠比赛正在高潮处,一颗砂粒被一阵怪风吹起。不偏不倚地吹进了侯云策眼中,侯云策初时只感觉有些不适,用手背随意地揉了揉,却觉得眼中痛得历害,很快就泪流满面。侯云策把比赛所用地红旗交给封沙,站在一边不断地翻着眼皮。
小梅站在赵英身边,她地眼光一直跟着侯云策,当侯云策下场揉眼睛之时。就恨不得马上去拿一张湿毛巾,只是赵英没有发话,小梅就一会盯着脚尖,一会看着侯云策,心中如蚂蚁啃骨头一样。
终于,赵英用手撑着腰,在一边发话了,“小梅。去拿一条湿毛巾。”小梅闻言,美滋滋地去拿湿毛巾去了。小梅是赵英的贴身丫头,丫头也分三六九等,这贴身丫头在府中颇有身份,搞不好哪一天就翻身作主人。小梅是鬼精灵,如何不理解其中地诀窍,她的人生理想就是当侯云策小妾,还要如秋娘子般为侯云策生下一儿半女。
小梅婀娜多姿。又是青春年少,侯云策并非柳下惠,对她的态度当然不坏,没有外人之时还要和小梅说几句玩笑话,只是最后一步始终没有跨出去,毕竟,侯云策身边并不缺女人,不仅需要肉体上的碰撞,同时也需要精神上的交流。
可是,今天侯云策颇有些反常,砂粒入眼后,他就觉得一阵气闷,心中更是烦乱难当。受到冷遇的小梅,噙着泪水,拿着毛巾回到了赵英身边。
侯云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闷头走回屋内。赵英见侯云策表情不对,连忙跟了进来。
“阿郎。”赵英把手放在侯云策肩上,轻轻地叫了一声,以示安慰。
“不知为何,心里闷得慌,莫非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侯云策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他不是宿命论者,可是突然而至的烦闷让其心中颇为不安。
在大门上,画着一只葫芦,内画有蛇、蜈蚣、蜘蛛等等毒虫,谓之“辟百虫”,这也是龙头节的一个内容。
蹴鞠场仍然在激烈地进行着,场上、场下一派热闹,一名太监急匆匆地走进了侯府。侯云策双眼直跳:果然有大事发生
枢密使王朴的府弟,王朴脸色灰败,胡须和头颇为零乱,呼吸时急时缓、时重时轻,身体也是一会烫一会冷,他并没有因为陛下站在床前而睁开眼睛。
几个太医轮流上前摸脉,他们的脸色和王朴一样灰白,王朴的病和三公主的病极为相似,但是,他们用智能大师所开的处方抓了药,由于没有智能大师的针灸之术,王朴的病情没有一点好转。
自从王朴写出平边策之后,王朴就参与了大林帝国的全部重大决策,包括征南唐、调侯云策回大梁、分割禁军等重大事项,已经成为林荣极为重要谋士。
北伐在即,王朴却离奇暴病,这让林荣暴躁异常,他在王朴床边走来走去,凶狠地斥责几位太医:“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平日还称为神医,一到关键的时候就束手无策,若救不活王枢密,你们也别想活了。”
林荣好几次都准备踢打太医,每次刚要出脚的时候,林荣克制地摸了摸挂在腰上的一块形制古朴地玉佩,这块玉佩是逝去的赵皇后遗物。林荣称帝前一直带兵打仗,带兵将领火气都不小,称帝后,赵皇后就送了一块玉佩给林荣,玉佩上有两个字“制怒”,林荣得到此玉后,自然明白赵皇后的心意,所以,每当要发怒之时,他就会摸摸这块古玉,平息自己地怒火。
太医李词听到此语,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他大着胆子道:“以臣愚见,枢密使似是中毒。”
三公主生病,李词在心里也认定是“中毒”,只是在皇宫之中,“中毒”一事颇为敏感,说出来有可能无数人头就要落地,因此李词宁愿被人责骂为无用,也不敢轻易说出这两个字,目前陛下已是怒火攻心,既然如此,李词就豁了出去,讲出了心中所想。
所有在场的大臣均脸色一变。
三公主生病之时,林荣也守在床边。经李词提醒,林荣马上意识到三公主和王朴的病症几乎一样,李词之言极有可能是事实。
林荣脸色数变,突然勃然大怒,“李词妖言惑众,给我拿下。”
李词如小鸡一样,被几位如狼似虎的禁军提在半空之中,他的下颌被迅速地摘了下来。再也发不出一丝言语,其余几位太医见此情景,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
林荣对一位侍立一旁的禁军供奉官道:“李词妖言惑众,斩首。”供奉官面色沉静,虽是武将却颇有文气,举止间甚为干练,接令后,带着禁军走出了屋门。不一会,供奉官就提着李词的人头走了进来,人头上地鲜血不断地滴在地面。
供奉官手中地人头不断地滴着鲜血,一股血腥气和臭味扑鼻而来,一名头发花白的太医已被李词的人头吓得大小便失禁。
验李词的人头。禁军军士就拿着人头出去,而供奉官就挺胸侍立在一旁,验人头,原是军中规矩。林荣就把军中规矩也搬到朝中。
侯云策心头一片雪亮:太医李词当众揭穿了真相,因而惹来了杀身之祸,若不杀李词,林荣骑虎难下,必然要明着追究下毒一事,而北伐在即,万万不能在大本营大开杀戒,这样做要动摇军心,所以李词必死。
处罚了太医李词,林荣又变得心平气和,他对侯云策道:“听到王郎病重,一时糊涂,竟然忘记了医术高超的智能大师,侯郎赶快命人去请大师过来。”
“智能大师治好了三公主之后,就向东云游,现不知在何处。”当日和智能大师一别。智能大师就向东而行。侯云策也没有找到他的把握。说到这,侯云策心中突地一跳。“智能大师能治好三公主,自然知道三公主乃是中毒,林荣聪明绝顶,定然已经想通了这一个关节。”
林荣没有继续追究太医们的责任,又对侯云策道:“侯相和智能大师相熟,就由你来寻找智能大师。”又对那名手提人头地供奉官道:“杨匡义,你带一百精骑,随时听从侯相指挥。”
原来供奉官就是杨匡义,侯云策不由得使劲看了一眼,暗道:“真没有想到,这位面相冷静地年轻人就是杨光义的亲弟弟。
侯云策在数年前的高平之战就已经见过杨光义,而杨匡义则阴差阳错没有见过面。侯云策回到大梁后,已是禁军中级军官的杨匡义一直在泽州防御北汉,今天是侯云策和杨匡义第一次见面。
杨匡义从泽州调回大梁,是枢密院命令。新禁军成立之后,禁军中下级军官的调动由枢密院负责,并不需要报经中书门下,因此,作为宰相的侯云策并不知道杨匡义从泽州回到大梁。
大武以来,枢密使一直在与宰相争权,枢密使是直接通过“宣”、“头子”来行使其权力,中书门下是用“敕”、“帖”发文来行使权力。枢密院地“宣”和“头子”的威力不小,大武明宗时,枢密使安重诲曾用“宣”驱走河中节度使、同平章事王从珂;隐帝时,枢密使即以“头子”命保义节度使、同平章事白文珂代替“位兼将相”的西京留守王守恩。
林荣称帝之后,枢密院的“宣”、“头子”和中书门下的“敕”、“堂”各行其是,有分工也有冲突,两方权力各有侧重,谁也不能完全压倒另一方。
虎捷等禁军六军是大林中央军精华,为了有效控制六军,杨光义等六大将都挂着枢密副使名号,禁军中级官员的调动都必须经过枢密院,而六军主副将的调动则要经过枢密院和中书门下。
杨匡义是禁军的中级军官,就由枢密院直接用“宣”调动。
侯云策特意安排飞鹰堂收集杨氏兄弟的故事,对两人也算了解,今日见到从未谋面的杨匡义,更是和以前得到的观点印证了起来。
杨匡义的性格气质和杨光义完全不相同。
杨光义从小就不喜读书,却是胆大心细爱冒险,骑射本领非同凡响,怎样的烈马他都不在话下。有一次驯马的时候,马使性子在城楼地斜道上狂奔,一撩蹶子将杨光义远远地甩了出去,杨光义先是撞上城楼门楣,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旁观的人都魂飞魄散,认为杨光义肯定脑袋都要撞碎,正在为杨家长子难过之时。谁知杨光义毫发无损地站了起来,摸了摸脑袋,毫无惧色反倒性气更足,发力追上烈马,纵身腾上,最终制服了烈马。
杨氏兄弟地母亲杜氏,对于野性十足的杨光义很是担心,于是决定尽早给他完婚成家。这是古代拴野马办法。大侯开运初年公元944,十七岁的杨光义与护圣营的同僚贺景恩十六岁的女儿为结发之妻。
杨光义成婚这年,三弟杨匡义还不满六岁,刚是启蒙年龄。杨匡义年龄虽小,脾性已经初见端倪。无论是兴趣爱好还是性格,这个小孩子都与他的哥哥大相迳庭,杨光义好武善骑射,性情豁达,能交朋友,颇有江湖习气。
杨匡义嗜好读书,和同龄的孩子游戏时,其它孩子都会不知不觉地对他心生畏服之情,不敢对他呼呼喝喝。出身行伍地杨弘殷对于自己竟也能生出个会读书的儿子,感到很是高兴,两个儿子,一武一文,也是美事。杨弘殷外出征战时,分毫不取金银财宝,专心搜求各类古籍善本带给杨匡义,在父母的严格督促和关心之下,杨匡义学识渊博,多才多艺,很有智谋。
此时,供奉官杨匡义言语不多,行过礼后,就恭恭敬敬地跟在侯云策身后。
出了王朴府弟,侯云策猛地停住脚步,杨匡义紧跟在侯云策身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停下,差一点就撞到侯云策后背。侯云策看着相貌斯文、身材匀称的杨匡义,若有所思地问道:“杨将军,智能大师是世外高人,行踪不定,不知如何才能找到他”
杨匡义面对着大林朝宰相,表情甚为恭敬,拱手道:“末将听从侯相调遣,但有所使,万死不辞。”
侯云策不客气地道:“别说其他,我问你有何良策”
杨匡义虽然官职较低,但是他哥哥是大名鼎鼎的杨光义,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朝中重臣大多都对他颇为客气,杨匡义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威震西北的宰相侯云策,杨匡义在侯云策面前并不敢造次,一直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隐隐感到侯云策看他的眼光有些异样,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宰相的眼光是什么意思
此时听到侯云策口气有些不耐烦,连忙道:“既然智能大师是向东而行,我可派禁军分别到澶州、曹州、宋州、滑州、济州、陈州等地,知会当地衙门,全力寻找智能大师,若在这几个州的范围内,定然能找到,若出了这几个州的范围,因为距离太远,即使找到估计也没有多大用处。”
杨匡义分析得极为透彻,侯云策也是暗自赞扬,点点头,“就按照这个方法办,找到智能大师随时报告我,去吧。”
杨匡义挺直胸脯,行罢礼,不紧不慢地向禁军兵营走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