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城外,尸体已经被掩埋,不时能在地面看到暗红血痕,草丛中偶尔还露出尸体。人马走过,惊走围在尸体边上的老鼠、野狗和各种爬虫。
侯云策一行在上午到达澶州。由于李重进率军在澶州城内,为了避免冲突,一行人皆不进城,就在城外扎营休息,补充饮水,烧火煮饭。
侯云策以前觉得李重进傲慢无礼,心胸狭窄。难民事件之后,他对李重进增强了四个字的评价:残忍、愚蠢。
休息之后,一行人继续前行。夜晚,队伍夜宿陈桥驿。安顿完毕,侯云策来到赵英帐前。使女小莲子见侯云策过来,连忙过来行礼。另一名使女进屋通报。
此时,他们已经成为夫妻,只不过还没有夫妻之实。彼此相见,还有几分客气。
赵英帐内蜡烛发也跳跃流光,人影随之晃动。赵英脱下软甲,换上淡绿宽松女装。头上插碧云簪,在暗淡光影下越发俊俏。
“走了一天,累了吧。”
“我上次到沧州,也是连续赶路,没事。”
“那次在万寿寺,你箭射住持,箭法不错。”
“小时候,我最喜欢骑马射箭,长大了,骑马就少了。”
“我平时怎么称呼你,夫人、孺人、妻子、内人还是娘子”
“叫我娘子吧。我叫你郎君。”
赵英浅笑盈盈,妩媚异常。侯云策心中一动,伸手握住其手。赵英本能地缩了一下,没有挣脱,想到自己已经是此人妻子,便没有再动,却羞得满脸通红。
赵英小手柔若无骨,手指修长细腻,侯云策将其握在手中看了一会儿,又握住另一只手。
赵英本是爽朗女子,此时在丈夫面前羞得不敢抬头,偶尔抬头看一眼,眼中全是柔情。烛光突然爆了一下,侯云策松开手,将妻子抱在怀里。过了良久,赵英开始喘息起来,轻声道:“郎君,还得回府再行周公之礼。”
两使女在帐外,等到侯云策离开,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离开澶州颇远,沿途难民仍然不断。过了开封,难民还在前行。开封是一国之都,实力最强,侯云策见难民在离开开封,有些奇怪,叫来几个难民,问:“你们为何还要往西走,要到什么地方。”
“我们要到郑州。上次兵灾后,郑州开了粥场,救活不少人。这次水灾,料郑州官衙还是要设粥场。”问了三个难民,终于有难民说了实话。
探明难民真实想法,侯云策左右为难。上次赈灾,郑州粮库存粮已不多,寺庙、乡绅都捐了不少粮食。若再次涌入难民,筹粮难度很大。若放任不管,饿死人也是罪过。
下午时分,迎亲队伍进了郑州城。侯云策担心难民涌入之事,让赵英暂回家,自已先到衙门,看衙门是如何安置难民。
赵英见丈夫回城首先到衙门,没有觉得受到冷落,反而觉得丈夫有担当,是大丈夫。
衙门里,梁守恒愁眉不展,坐卧不宁。他见到侯云策回来,大喜过望,道:“防御使终于回来了,难民之事,我焦头难额。这次难民数量没有上一次多,也有三百多人,还有人陆续到达。现在郑州开了两个粥场,库存粮食真不多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以后各地每有灾情,难民总朝郑州跑,不是个事啊。”
“难民来了,我们还是要管的。若不是没有办法,这些人也不会离乡背景。”侯云策一路上都在想解决难民之法,深知要以一州之力解决难民,难度实在太高,可是刚开了头,断然拒绝难民入境,也很麻烦。
侯云策随后又讲了澶州城外之事。
难民闹事后,被侍卫司攻伐,死人无数,梁守恒脸色数变,长叹一声,道:“当年大侯朝武功强盛,对外战无不胜,为什么会众叛亲离,就是用兵过度,民不聊生。”
来到中原王朝以后,侯云策很难听到官员对大侯朝的正式评价,偶尔听到几句,多半是说用兵过度。他暗想:“若杨光义遇到此事,会怎么做他多半会放粮。”
想到杨光义,又想起父皇,侯云策下定决心,道:“我们总不能眼看着他们饿死吧,这次黄河决堤,损失太大,难民中有劳力可修河堤,然后以修堤的名义,我给比部郎中去信,请他帮忙从其他地方调些粮食。他刚刚救了灾,应对灾民的情况比较了解。”
“这是办法,平日里没有名目去要粮食,现在几个州都受了水灾,修河堤倒是个好主意。”梁守恒知道这个法子也难,但是除了此法,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办完公事,侯云策回到院子,脑子还想着难民吃饭之事,习惯性朝秋菊小院子走去。刚到院门,突然想到今天是赵英过门之日,不宜到秋菊处,又转了回来。
富巩作为大管家,考虑得很细致,想到赵英要来,秋菊又要生孩子,便去买了一些使女和仆人,按沧州规距,择定良辰吉日,由好命佬安好新床,由好命婆将床褥、床单及龙凤被等铺在床上,撒上红枣、桂圆、荔枝干、红绿豆等各式喜果。新床安好后,任何人皆不得进入新房及触碰新床,直至新人进房为止。
赵英没有进新房,而在另一间房屋休息。赵英担心侯云策为官不久,没有多少积蓄,从娘家带了不少私房钱,临时补贴家用。进入新家,她发现丈夫比想象中要富有,院子大,陈设亦精致。
两个使女让人烧了热水,让赵英洗浴。
侯云策来到主院之时,得知赵英正在洗澡,便转身到了秋菊小院。
侯云策把耳朵贴在秋菊隆起腹部,享受隆起的感觉。半响,他抬起头来,道:“小家伙又在动了。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吧”
“我没事,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长胖了,浑身圆滚滚的。春兰却瘦了,有些郁郁寡欢。”秋菊看了侯郎脸色,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见赵家娘子。”
侯云策道:“明天吧。你俩莫担心,赵家娘子很好相处的。”
入夜,赵英早早进了新房,等待郎君。侯云策耐心地等到良辰吉时,这才推门进入新房。赵英没有盖头,坐在桌旁,略带羞涩看了一眼侯云策。
新房是大院内设施最好的一间房屋,地下有一条火龙,火烧得旺旺的,屋内如春天般温暖。郎君进屋,赵英在床上铺了白布,吹熄了灯,四周一片漆黑。
赵英是初次人道,侯云策动作温柔,缓慢而轻柔。
寻常人家此时必有听墙角的小孩,侯云策屡受刺客困扰,府内有明哨和暗哨,防卫甚严,自然也不会有听墙角之人,只有两个使女在外屋侍候。两个使女隐在黑暗中,听到屋来传来一阵阵奇怪声音,脸红如火,心跳如奔马。
等到声音结束,她们两人倒是出了一身汗水。
早上,赵英醒来时,侯云策还在呼呼大睡。她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熟睡的丈夫。丈夫睡姿象个孩子,正面睡时有些打呼噜,侧睡则极不老实,一只手总放在自己的身上。想着昨夜那只怪手,她羞得又红了脸。
赵英轻手轻脚下床,在屋内站了一会儿,这才出门让使女小莲子熬些粥,煮两个咸鸭蛋。院子里有几十年来株槐树,还有几棵桂花树。空气清新,赵英在院子里随意走走,觉得下身有些隐痛,想到昨夜疯狂,恍如还在梦中。
侯云策醒来之后,见赵英不在屋里,下床,也到院中。
“郎君,你也起来了。”
“今天是起得最晚一天。我在军中呆的时间太长了,习惯每天早起。”
赵英站在树下,看着侯云策练武。虽然是冬天,丈夫练完以后,额头还是微微出汗。
经过新婚之夜,赵英渐渐进入妻子角色,进屋拿了一张手帕,给丈夫擦脸。擦汗之时,侯云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水味道,让她没来由心慌意乱。
喝完粥,侯云策讲了春兰、秋菊之事。男人妻媵成群是常事,没有反而是异类,赵英的父兄都是如此。她稍有沉默,道:“让她们过来,见见面吧。”
春兰、秋菊到主院来见过赵英。
赵英对她俩礼数周到,却也是不冷不热。
春兰、秋菊知道大娘子是皇后妹妹,不冷不热的态度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态度了,从主院出来,双双松了一口气。
侯云策回郑州的第二天,孟殊南下商队回到郑州。此次商队生意做得相当成功,带去货物全部一销而空,另外买回来北方所需茶叶、丝绸等物品。
侯云策为此专门宴请了孟殊和吴二郎。
酒宴后,吴二郎回去休息,侯云策留下孟殊。
孟殊从怀里取出一张图,道:“这是沿途地形图。”
孟殊南行之前,侯云策交给他画图的任务,两个亲卫营军士曾专门学过画地形图,一路上,将经过的地形全部绘制成图。
侯云策认真看过此图,点了点头,道:“此图甚好。孟郎此行辛苦了,吴二郎此人如何”
孟殊道:“吴二郎出身私盐贩子,为人仗义,江湖中人都给其三分薄面。这次商队南下,他作用甚大。”
侯云策道:“此行不在于赚了多少钱,最重要的是联系到大批商家,熟悉了路线,打通了商路,孟郎功不可没。”
孟殊微笑道:“我从杭州带了一些上好的绸缎,送给尊夫人。”
侯云策拿了一幅绸锻进内院,交给赵英。
“真是上好的吴绫,价钱一定不菲吧。”赵英抚摸绸缎,随手将其放在一边。
初到沧州时,侯云策给春兰秋菊买过一次布匹,两女满心欢喜,而赵英视对价格昂贵的吴绫若如寻常之物,富贵人家女子确实和普通人家子女不一样。
赵英打开箱子,从箱子里拿出几本书,道:“那日在磁州,郎君在看太阴真经,想必郎君是爱书之人,我在大名府买到几本书,不知郎君喜不喜欢。”
赵英所收集的书中,主要是孙子兵法等各类兵书,还有历史大衍历、医书千金方、朝野佥载、农书齐民要术等。
种类如此齐全的书籍,赵英定是花了不少心思收集,侯云策道:“娘子费了心,这么多书,我只有抽时间慢慢读。”
侯云策和赵英在未成亲之前接触过多次,特别是在磁州,赵英沉着冷静地留下了线索,才使侯云策得以迅速找到她。当时,侯云策就对赵英颇为欣赏。
侯云策现在主要精力放在处理政务和训练军队之上,商业交给富巩和孟殊经营,各掌南北商道。两人为人诚恳,权力亦不小,若没有约束,不能保证以后不发生变化。
成亲后,他决定让赵英来暗中掌管侯家商业事务。侯云策把赵英带到书房,把一些机密帐册拿出来,道:“娘子,有一件事,需要交给你来做。”
赵英听侯云策说得郑重,道:“郎君若不嫌我笨手笨脚,有何事尽管吩咐,不用客气。”
侯云策把沧州各项财产、富家铁铺和孟殊商队等事详细摆到赵英面前。这一堆账册很有冲击力,赵英道:“我原以为郎君从北地回来,没有多少财物,我还从娘家带来了一些私房钱,准备补贴家用,谁知郎君是一个大富翁。”
侯云策道:“我要管政务和黑雕军,管不过来这些钱财事,完全交给外人,不太妥当。”
赵英吃了一惊,眼睛圆圆的,道:“莫非郎君要让我来管事,我可不太懂啊。”
“你不用管具体的事,每月看看总帐,重大事情须得到你同意。什么事都是学来的,你有不明白的事可以问我。你一定要记住,具体的事少管或不管,以免让富巩和孟殊缩手缩脚。”
“我一个小女子,能管好吗。”
“我认为你能行,尽管去干吧。”
在丈夫鼓励下,赵英接受了管理家中商队的任务。谈完话后,侯云策搂住小妻子,道:“明天你才上任,今晚我们还要行夫妻大礼。”
赵英初时没反应过来,等到醒悟过来时,已被侯云策拦腰抱起。
第六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