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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父子连心

    病房内,彭若飞激动地翻看着云麟给他写的那封信,默念着:

    爹:

    麟儿想您,想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即使偶尔合眼,梦里也全是您和娘的样貌,一想起娘,悲从中来,那日我无意间看见了康爸所写的关于娘牺牲,您被捕的讯息,顿时感到天塌地陷,我万没料到那日与我娘在云雾山告别,竟然是生死之别,要是早知如此,我无论如何不会离开我娘半步,锥心之痛,无以言表,我和康爸,孝波叔叔已经将我娘安葬在云雾山下,从此她的身躺在青山绿水之间,她的魂飘在云端之上,她的灵则常伴我左右。

    爹,您还好吗,我听说您被捕后遭受了严刑拷打,那是怎样的痛,我无法想象。您在我的心中一直是那么伟岸挺拔,玉树临风,可如今爹爹您会变成怎样的样貌呢多少次我从梦中惊醒,我梦见您一身的血迹斑斑,神情憔悴,我的心像是被撕裂了。

    爹啊,麟儿想您,都说养儿防老,麟儿想要孝敬您,伺候您到老,可您得活到老啊妹妹失散了,娘亲走了,您可不要再离我而去了,把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留在这世上,康爸待我很好,视如己出,义父也待我如子,可您才是我的亲爹呀,我不能没有您啊

    爹啊,您以前常常告诉我和云凤,你和娘所做的事需要你们舍小家,为大家,所以,有时不能像别人家的父母对孩子那样关心备至,我知道您和娘所做的事是了不起的大事,而这个过程则充满了艰难险阻,危险重重,儿身为人子,只能祈祷上苍,希望我爹避灾免祸,吉人天相,让我在我爹的庇护下长大成人,让我们父子能重获天伦之乐。

    爹,儿想你,祝你一切安好。

    儿云麟泣书

    读罢云麟这封字字啼血的信,彭若飞再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悲苦,他把被子蒙在头上,躲在被子里嚎啕大哭起来,尽情释放着内心的凄苦和悲伤。儿子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触碰在他内心最柔软之处,他感到自己的心被撕裂了,在不停地滴血。

    儿子对他充满了思念与依恋,而他何尝不是如此,对亲人的思念和牵挂从未减弱过半分,可现在,他身陷囹圄,与亲人相见是种奢望,他只能寄托在梦中与他们相见。

    既然他无怨无悔地选择了这条崎岖坎坷,充满了艰辛和牺牲的道路,那就意味着他将不得不辜负他的亲人们,花前月下,儿女情长,承欢膝下,天伦之乐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而身为彭若飞的儿子,则必须面对生离死别,必须学会坚如磐石,必须接受遗世独立,必须习惯勇于担当,这也许就是他们这些革命者子女的宿命。

    看罢云麟这封信之后,彭若飞又仔细翻看云麟在这本饮冰室合集中的眉批和评语,写得密密麻麻,通过对每篇文章的细细研读,字里行间中,显现了云麟独立的思辨能力,敏锐的洞察能力,对大众疾苦的感同身受,对腐败统治的深恶痛绝。

    看着这些点评,彭若飞感到甚是欣慰,儿子已经渐渐长大,无论是体魄上,还是思想上,都有长足的进步,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位翩翩少年正朝着光明砥砺前行的画卷。

    彭若飞在医务所一待就是十天,龚培元有些按捺不住了,一心想要把彭若飞押回牢房,他在唐崇信面前嘟哝着:“处座,我们也太宽待这个彭若飞了吧,他一个绝食的共党分子,天天躺在医务科的病房里,占用我们的医疗资源,还朝我们横眉竖眼,死活不降,留这么个人有什么用呢,依我看,还不如给他一颗子弹,杀鸡儆猴。”

    唐崇信瞪了一眼龚培元:“你呀,一点政治头脑也没有,你知不知道这次我们在报纸上刊登的彭若飞脱党声明和那份审讯笔录有多大威力吗”

    龚培元愣愣地望着唐崇信:“不就是把彭若飞给击垮了嘛”

    唐崇信瞥了龚培元一眼,用手指了指他:“你呀,到底年轻,政治上还很稚嫩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他,我们这一招有一石三鸟的妙处。

    第一,当然是击中了彭若飞的要害,这人重气节轻生死,重名誉轻富贵,这盆脏水泼到他身上之后,确实让他心如死灰,不过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他还是会回心转意,为我所用的。

    第二,这个重磅炸弹的影响力超乎我的想象,据说共党中间开始军心不稳了,有些人甚至提出了退党,也有些人对彭若飞口诛笔伐,把他视作叛徒,甚至想要置他于死地,还有些人则对共党前途产生了质疑,从共党内部去瓦解他们,这招实在是妙。

    第三,鼓舞了我方士气,目前我方势力正蓬勃发展,对共党的剿灭可以说是摧枯拉朽,许多将士得知共党的大干部也拱手而降,都拍手称快,所以钱司令对我处这次的表现很是赞赏,希望我们乘胜追击,多拿下几个共党骨干,打击他们的气焰。”

    “还是处座高瞻远瞩,跟您比起来,我真是鼠目寸光。”龚培元尴尬地自嘲了一下,不失时机地进行拍马,以衬托唐崇信的足智多谋。

    “那个彭若飞我们不仅不杀,而且还要让他养好身体,树立一个弃暗投明的标杆,而且他现在身体很弱,我上回去医务科看他,他还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这人啊,已经形容枯槁,骨瘦如柴了,你要是现在把他押回大牢,不出三天就一命呜呼了,那就太可惜了,这人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为我所用,那我们就是如虎添翼啊。”

    “是是是,我明白了,处座。”龚培元连连点头称是。

    上官谦回到办公室,他查看了一下值班表,发现后天情报科的夜间值班人员竟然就是龚培元,总务科是科长孙良才,而自己当日也正好值班,心里一阵欢喜,看来,后天是个不可错过的良机,但如何使这件事做得不露马脚,确实要仔细考虑,否则就会引火烧身,难辞其咎。

    上官谦给康钧儒去了电话,约他下午五点半在位于戈登路的香茗茶室三号包房内见面。

    下午五点半,康钧儒准时赴约,在香茗茶室的一间包房里,上官谦与康钧儒第二次见了面。

    “原来上官先生喜欢喝茶。”康钧儒笑着坐在了上官谦的对面。

    “虽然我也留过洋,尝过各式咖啡,不过还是喜欢中国茶,康先生,你喝什么茶”

    “跟你一样吧。”

    “好吧,伙计,来两杯黄山毛峰。”上官谦招呼了一下伙计,随后压低声音说道:“康先生,彭先生让我问候你。”

    “他现在怎么样”

    “精神好多了,你让我转交给他的那本书,我已经交给他了,他很感激你为他和他儿子所做的一切。”

    “我和他之间无需谈什么感激,你今天找我是”

    这时,伙计将两杯茶和几小碟瓜子,长生果,五香豆,豆腐干等小零食端了过来。

    等伙计将茶水和小点摆放好,退出包房了之后,上官谦将包房房门关上,轻声地说道:“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详细谈谈上次你跟我说的事。”

    “怎么样,上官医生,是不是有眉目了”康钧儒一听,精神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