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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 进与退

    第五百六十章进与退

    因为在朝廷当变法还是当守旧尚未成定论之时,吕惠卿就亮过一个华丽的大招,和天下第一嘴炮司马光来了一场以经典为武器的正面对决。

    而且,赢了

    赵顼设迩英殿,崇政殿说书,是向群臣学习,听从政治意见的。

    于是这里就是双方的天然战场,每次授课,大家都要引经据典,以论证自己的观点。

    那天司马光先讲,讲的是尚书:“乃反商政,政由旧。”

    这句的意思是说,武王虽然建立了周朝,可还是沿用的商朝的治国方略。故此,周朝延续了八百年。

    因此遵从祖宗家法,不轻易变革,才是正道。

    接着司马光以汉朝为例,萧规曹随,虽然纷争不断,但国家一直安定,百姓也日趋富足。

    至汉武帝擅自更改祖宗家法,天下盗贼四起;

    汉宣帝重新沿用祖宗家法,则国家长治久安;

    汉元帝又擅自更改家法,天下再次陷入混乱。

    吕惠卿上台,同样尚书开讲,不过讲的是,尚书如何要求大家变法。

    尚书有云:“正月始和,布法象魏。”

    也就是说,每年的正月,天子要将法令公布在宫门外。既然每年都要公布一次法令,那也不是说明,每年都要更改一次法令吗

    尚书有云:“五载一巡狩,考制度于诸侯。”

    这不就是说,天子的法令,每五年就要更换一次,怎么能说制度不变呢

    接下来开始引申,还是说汉朝。

    司马学士说汉代的法令是一成不变的,只要变法,国家就一定动乱。

    但是史料记载,汉惠帝废除了高祖时期的妖书令、挟书令;汉文帝也废除过前朝的收孥令,怎么能说一成不变呢

    至于汉武帝时期盗贼四起的问题,不是因为变法,而是因为穷兵黩武、滥用民力。

    汉宣帝时期国家富庶,也不是因为恢复萧何旧法,而是皇帝选贤任能,用贤臣治理国家。

    汉元帝时期国家衰败,是因为皇帝重用奸臣,滥杀功勋。

    可见,汉室的衰败,跟变法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尚书还有云:“无作聪明乱旧章。”

    但这句话不是让后人不要去变法,而是不要自作聪明,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胡乱更改法令。

    如今,吾皇英明神武,参政又制定了一系列可行的法令,时机已经成熟,为什么还不赶紧变法

    苏油都不由得感叹,吕惠卿,经史功夫,真特娘的扎实

    但是要是吕惠卿敢和善于“战国纵横家言”的苏家人互怼,苏油就会指出吕惠卿论据不足。

    “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明明是每年重申法令,以示重视,却不是一年就来一变。

    “五载一巡狩,考制度于诸侯。”既然是考,就是考核,是检查诸侯们对法律的执行情况,跟宣布新法有一文钱关系吗

    老吕你在偷换概念

    不过苏油这次不准备帮司马光,因为他其实也是变法派。

    但是更不准备帮王安石,因为他又被欺负了。

    青苗法,还是没有体现出他给王安石提到过的那些建议,地方上,还是出现了抑配,发生强行摊派现象

    苏油觉得,让俩倔驴各自受点教训也好。

    先是右正言李常、孙觉上书:“王广渊在河北乱搞,强行摊派。民间喧然不以为便,而广渊入奏,说是民间在欢呼歌舞,歌颂圣德。”

    赵顼立刻下诏:“诸路常平、广仓给散青苗钱,本为惠恤贫乏,今虑官吏不体此意,均配抑勒,翻成骚扰。其令诸路提点刑狱官体量觉察,违者立以名闻,敢沮遏者亦如之。”

    同时派出各路监察,并遣入内副都知张若水、蓝元震,潜察府界表钱事。

    因为河北太重要了,所以韩琦成了灭火队员,刚刚从陕西出来,又被派去坐镇大名府,兼任河北路转运使。

    诏书下达,韩琦立刻上书数万言,大说青苗法不便。

    更要命的是,上书中还附上了几处州县发布的告令,里边明确存在强行摊派的内容

    韩琦的原话是:“臣本以青苗诏书,务在优民,不使兼并者乘其急以邀倍息,而公家无所求利。”

    “然今每借一千,令纳一千三百,则是官自放钱取息,非旨抑兼并、济困乏。欲民信服,不可得也。”

    “新诏虽云不得抑勒,而上户必不愿请,下户虽或愿请,必难催纳,而后必生行刑督责、同保均陪之患”

    “乞尽罢诸路提举官,依常平旧法施行。”

    知通进银台司范镇进言:“青苗钱者,唐衰乱之世所为。苗青在田,先估其直,收敛未毕,已趣其偿,是盗跖之法也。”

    苏油的建议之所以没有被王安石和吕惠卿采纳,其实也是苏油的锅。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都怪这娃太能赚了。

    赵顼一共就拨给苏油六十万贯,还是在军器监成立很久之前,而给王安石两千四百万贯,是他上任参知政事之后。

    一年下来,苏油不但把军器监搞得风风火火,还缴纳了三十万贯的赋税,还偿还了他三分之一的本金,还附带五万贯的利息,还得到了许多的军器

    相比之下,条例司就有些乏善可陈。

    于是吕惠卿王等人认为这就是苏油建议王安石改青苗法的目的所在,让他们拿着两千四百万贯的钱财,只做六百万贯的生意,还要降息免息扶助四五等户,怎么算都搞不出什么政绩来。

    六百万贯,就算三分息全部收回,也才一百八十万贯,这这这

    至于农田水利,那可是短期内难以见到效益的东西,就算赵顼再偏心,两边一对比,也怕是会有意见。

    加上曾布怂恿,老王决定还是激进一点,来点立竿见影的成效比较好。

    于是历史还是回到了老路上。

    三月,苏油回了一趟汴京,给老张送行。

    张方平和赵同时当任参知政事,然而屁股都没有坐热,就以父忧去,服阕回来,赵顼任命他为观文殿学士,判尚书都省。

    张方平和老苏可是铁杆的交情,也是对王安石不怎么感冒的人,几次在赵顼面前言新法之害,搞得赵顼很不高兴。

    于是判老张出知陈州。

    老头到陈州没多久,赵顼就后悔了,又将老头召了回来,任命为宣徽北院使,还是想将老张留在京师。

    王安石亲自去找赵顼,声言老张在三司影响力巨大,有他在京师,条例司的工作不好开展。

    老头也知道自己配合不了王安石,力求外放,于是赵顼改判老头再次出知应天府。

    打老头去陈州开始,身边就多了一个人苏辙。

    条例司名义上真正的大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陈升之,早与王安石分道扬镳。

    当年韩琦在扬州做官,官署后花园里的一株芍药,花瓣上下都是红色,中间却有一圈黄色,被称作“金带围”。传说如果这花开了,扬州城里就要出宰相。

    恰逢花开,还开了四朵,于是韩琦便邀请王、王安石、陈升之三位赏花,把四朵“金带围”摘下,各自簪戴在头上。

    这就是“簪花四相”的典故,后来四人果然都做了宰相。

    可惜老交情敌不过新形势,陈升之与王安石对新法的看法很快就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眼看着新法受朝臣反对,陈升之做出一个愉快的决定离职出走了。

    托病归卧百余日,神宗几次敦促劝谕,才回到朝廷,但是当起了木偶。

    陈升之不过失势,苏辙在条例司就是彻底待不下去,这娃因为反对新法,坐上了最冷的冷板凳。

    王安石最后给他安排的职位,是河南府留守推官。

    都是三司检祥文字,吕惠卿那样的检祥文字,如今已经是检正中书五房公事,“但不奏事,与执政无异。”

    而苏辙,却是大步后退,后退到和刚参加完制科考试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