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心累
这一把赚得实在有些昧良心,不过苏油也实在是受够了大宋这种低效率物资调用模式了,五十万破甲锥,算是苏油给大宋朝堂提一个醒。
如今的朝廷,就像一个小户家长,一边要打工赚钱,一边要和邻居搞好关系,一边还要处理家里孩子们的吵闹打架,没必要。
既然孩子们大了,就该让其各司其责,家长的作用,是统合这个家,让所有人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就好了,什么都管的结果,就是什么都管不好。
龙昌期对苏油这套理论不以为然:“还有一句话你忘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呀,还是老实读书吧”
唐淹也劝:“明润,你聪明颖悟,思虑通达周全,本是读书立学的好材料,只是你关注的东西,太多了”
“你看啊,除了学宫本业,还有那什么数学,工学,农学,还有世家产业,井务,还要关心二林部,大理这,这分心实在太过了”
龙昌期就未免叹气:“彦通,就别说他了,这些事情,都是要务,你看就拿他从范先生那里弄来的西南风物,山川地理,你能说不重要”
“所以这些话说了也没用,要让孩子静心读书,能分担一些,你我便尽量分担一些。”
“不过明润啦,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要学会把手里的力量用好,不要事事亲力亲为,能让别人做的,尽量让别人去做。”
说完又摇头:“唉,还是白说,你那些事儿,别人还真不一定能做得明白,算了算了”
唐淹拿起小报:“朝廷今日可谓得人,殿中侍御史赵抃,弹劾不避权幸,堪称铁面;安石除群牧判官,总算是留稳在中枢了。”
这事情还有一桩公案,殿中丞王安石刚刚辞了召试,朝廷便授予他群牧判官,意思是让他能有稳定收入,在京城能安心待下去。
王安石犹力辞,欧阳修上门谆谆劝告,王安石才同意就职。
而同时,馆阁校勘沈康也跑去宰相陈执中那里,一样求为群牧判官。
陈执中说道:“安石因为辞让召试,所以朝廷才优先考虑他的差遣。且朝廷设馆阁以待天下贤才,所以要先给予恰当的爵位。你跑来争啥公与安石相比,颜何厚也”康惭沮而去。
这件事情可以看到朝廷诸人对王安石的看重,陈执中几乎已经明说王安石这个群牧判官是跳板而已,接下来的去处已经定了。
龙昌期点头:“介甫在地方上所行青苗法,与我眉山江卿所行,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油便摇头:“不同不同,大大的不同”
“哦哪里不同”龙昌期有些好奇。
苏油说道:“呃,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是官府行为,一个是江卿的行为。”
“青苗法,总体来说,是慈善而不是生意。江卿的行为,是有资金打底,发放前已经计提了两万贯的拨备,我们损失得起。”
“可安石公以常平仓为底本,他损失得起吗如果损失不起,那就要保证发放出去的本金能够收回,如何保证常平仓不受损失”
“以介甫公的人品和施政水平,控制一州一县,兢兢业业,风调雨顺,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就算这样,如果遭遇大灾情,他的青苗法就完蛋了。这不是最终解决之道。”
“贷款,其实是一种资源调配,是一种对生产结果的预支,所以它必须用于生产,仔细扶持,必须保证产生效益,才能确保贷款的收回。”
“如果运用不当,它就是一门凶器,贷款给不具备偿还能力的人,或者应收利息超过了贷款人经营所能得到的利润,这本身就是一种将人逼上死路的罪恶。”
“眉山江卿这次扶持倒春寒,其目的不在盈利,而在维护眉山城的安稳,以利于发展。”
“眉山气候温和,土壤肥沃,因此倒春寒这样的小灾,就是一个补种和晚收的问题,基本可以保证贷款能够收回,这是天时和地利。”
“加上利率设定极低,发放也细致,农人所贷款项,我们都是折成了种子和秧苗,这叫专款专用。纵然麻烦了一些,却也是放款和扶持产业相结合,钱庄监事还有事中和事后监督,避免了钱财落到浪荡子手里随意挥霍,然后赖账不还的可能。这是人力。”
“三者结合,眉山青苗贷方能如此顺利施行。”
“可介甫公用常平仓储为本,一进一出之间,就给了胥吏们上下其手的机会。要是将贷款额度作为考绩,胥吏们为了完成额度,肯定会胡乱发放,导致呆账坏账无法控制。利息百分之二十,不一定能填平胥吏们调度进出的靡耗,那就要私下调高利息。总之一句话青苗法一旦失去监管,或者监管重心不当,必定就会走上逼人破家荡产这条道路”
龙昌期一拍几案:“你放肆你这是为豪强商贾张目视我大宋朝堂诸公,地方州县主政,成千上万的读书人于无物”
唐淹一把护住酒精汽灯:“山长息怒,有话好好说,这东西精贵,经不得震荡明润你快给山长道歉”
苏油叹了口气,给龙昌期拱手:“山长不要生气,我们只是在说眉山青苗贷和舒州青苗贷的不同。”
“从贷款活动本身角度出发,舒州青苗贷,那是真正的贷款行为,但是手法粗糙,监督不善,全靠官员人品为支持,存在严重瑕疵。而眉山青苗之政,说是慈善其实更为恰当,一般地方上,也根本无法施行。这两者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孰优孰劣,也不好计较。反正都无法通行,要不,我们先存而不论”
龙昌期脸上的肉抖了几下,也是叹了一口气:“只能如此你小小年纪,想太多这些方面,那是未学走路先学跑,先把义理搞通透再说吧”
其实能静心读书的日子,对苏油来说,才是最愉快的日子。
虽然龙昌期和唐淹对这小子非常头痛,但是也越来越看重。
两人都觉得自己近日学问大涨,原因无他,苏油这块磨刀石,太硬了。
这小子思维跳脱通透,如今又草读了七经,掌握了大旨,因此你光讲解论点不行,手里要是没有扎实过硬的论据,他立刻就要跳起来反驳。
只有穷搜经典,将理论的大基础夯实,直到正反双方都认可了,然后才敢起第二楼,第三楼。
害得龙昌期经常跟唐淹吹胡子瞪眼:“欺师灭祖的东西他这一套是苏家的纵横家学还是那啥理工的恶毒流播要不是看在每日侍候周全的份上,打死一百回都不冤”
唐淹就给自己徒弟说好话:“教学相长,砥砺切磋嘛,虽然明润固执,但只要道理说通了,他还是俯首认教的嘛倒是以前很多想当然的道理,经他一问,才知道有些不牢靠,所以山长,这些时日以来,我倒是觉得所获颇丰。”
龙昌期叹气:“你是没察觉到这孩子的本质这孩子天性聪明,加上启蒙晚了些,因此养成了自己思考,质疑一切的性子,对圣人经典,他毫无敬仰之心你必须把道理讲到通透明彻了,他方才接受,绝不听啥就是啥这样对读书明理固然是好事,就是给他当老师的心真累啊”
ps:推书,我竟然成了曹丕,据说是女作者嗯,在男频历史板块写书的女作者,开篇还很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