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姬延于王座静听群臣奏议。
朝前阅完群臣递来的奏折,了解今日早朝主要商议两件事。
其一,三川流域大旱之事。
其二,景翠大军围攻韩国南境屏障雍氏之事。
左传里面说:“国之大事,在祭与戎。”
现在天降大旱,需要祭祀先祖。而楚怀王对韩国用兵,背地里却是有取道韩国伐二周,窥伺九鼎,代周行王事的野心,自然又关系战争的大事。
端坐在王座上的姬延,听得有些乏味,便开始闭目养神地睡起大觉来。
“大王大王”姬延耳边突然传来内监徐来的轻唤声。
昨日因忧心王后韩姬的病情,姬延一夜未眠。徐来作为和姬延最为亲近的内监,自然是知情的。
按理说一朝天子打个盹,谁敢说二话。
可是太傅东周国昭文君姬文不但脸色阴沉,还朝徐来连连使了好几个眼色。
现在整个王宫都是寄居于东周国,王宫开支也依仗东周国供给。徐来无法,只好轻轻唤起了姬延。
姬延从睡梦中醒来,稍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发现此时朝堂早已雅雀无声,殿下群臣虽神色各异,却都瞪大着眼睛望着王座这边。
“那个,诸位爱卿。没什么事的话,就早些退朝回家休息吧吧。”姬延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略显尴尬。
再加上上了这么久的朝,尽听老臣们扯淡,没听到半点干货,所以只想早些抽身。
“大王”立于左手边首位的太傅姬文本是有要事要奏的,只是一直藏着掖着,等待时机。
此刻听到姬延说出这么一句搪塞的话,心生不悦,便站了出来。
姬文凛然望着姬延,继续说道:“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天将大旱,三川枯竭。实乃大凶之兆,恐于我朝不利,妄吾王慎思、慎言、慎行”
姬文这番话肺腑感人,下边群臣闻言,便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大王臣夜观星象,太白移位,紫薇黯然。乃亡国易主之患。正是应了太傅之忧。”一耄耋老臣旋即铿锵附议姬文。
此人正是东周国前任丞相吕仓,亦在天子朝堂任太史一职,太史主要负责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等事宜。
吕仓一直是姬文的心腹,取代工师籍做了东周国的丞相后,对姬文那是越发忠心耿耿。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看来是说点秘密了。
姬延会心一笑:西周国武公姬供之,邀请自己的堂弟东周昭文君姬文一起联秦抗楚,被一向以中立国自居的姬文断然拒绝。姬供之怒而指使工师谋在上游偷偷截断三川,以使下游种水稻的东周国无水可用。
这个所谓的秘密,现在在姬延心中却已经是一个笑话了。
姬延清楚:姬文和吕仓表面上忧心周王朝的社稷,实则是到天子这儿告御状来了。
虽说目前周天子只是徒有一个天下共主的虚名,并不可能给告御状的人主持什么公道
不过天子朝堂还是有一个好处为昭文君姬文所看重,那就是这儿发生每一件事,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其他诸侯的耳朵里。
所以周天子朝堂很大程度上是各诸侯国彼此之间龌龊行为的揭露地,是相互征伐的导火索。
昨日工师谋连夜来告密,昭文君姬文自然很是不爽,可是他自知实力不如自己的堂兄西周武公姬供之,有苦难言。
他心想唯有借刀杀人,将姬供之截断三川的事情捅破,让同在三川下游的韩国、魏国、齐国、卫国、鲁国等去拿自己那好事的堂兄问罪,方可解了这心头之恨。
一切倒是和老谋深算的工师籍昨晚分析得一模一样。
姬延眼角闪过一丝笑意,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姬文:“孤王有一事不明,现下大旱还没开始多久,三川河水那么大的流量,怎么早早就枯竭了呢”
姬文闻言大喜,正襟答道:“吾王圣明。此番三川枯竭,并非天灾,实乃人祸也。”
姬文此言一出,立刻在朝堂之上引起不小的轰动。尤其是受旱情影响的域内诸侯国代理们,更是义愤填膺。
然而并没有一人站出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愤懑,毕竟这些人代表的是各自的诸侯,说错一句话便有可能引发一场兵灾。
因而谨小慎微,便成为了他们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
“人祸叔父这番话,倒叫孤王糊涂了。还烦请叔父仔细道明原由。”姬延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群臣也是满腹狐疑,用期待的眼神凝视着伺立于朝堂首位的当朝太傅东周昭文君姬文。
此时的昭文君姬文,弹指间成为了整个天子朝堂的焦点。
面对众人的疑惑,姬文却脸色泰然,笑而不语。
显然,他不想成为焦点。因为他知道,焦点即众矢之的,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也是他继位即自贬“公”号为“君”号的原因。
接下来是当炮灰的时候,姬文追崇儒家,一向以中立身份自居,自然是不会冒着得罪西周武公的风险,亲自出面的。
而姬文的沉默,似乎是在传达某种特定的信号。
“大王臣有奏”飒然,群臣中一男子面若重枣,持笏缓步走到朝堂中央,朝王座躬身作揖。
果然,有人收到了姬文传达的信号。
工师谋
姬延以为自己没睡醒看花眼了,又仔仔细细揉了一遍眼睛,确信眼前之人定是工师谋无疑。
此人为何在此姬延甚是疑惑。
其实工师谋本就是姬延朝中下大夫,领乡师之职。只是他身微职卑,没有在姬延面前露过脸而已。
“准奏”姬延虽有些疑虑,还是顺水推舟,静待事态发展。
而那工师谋,也是第一次面圣,先前一直在埋头打腹稿,没有注意王座上坐着的姬延,这会瞟了一眼,见眼前之人竟然与前日羞辱自己的少年一模一样。
登时惊出一声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