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意思是你袁崇焕的眼光,比起皇上还要准得多了”高起潜忽然又将崇祯皇帝给抬了出来。
袁崇焕立即警觉起来,问道“高公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起潜咧嘴笑道“杂家能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杂家前些日子听皇上议论天下强军,除了镇守辽东的关宁铁骑;协助孙老督师筑城的卢大人的天雄军;平定白莲教叛乱的姬大人的明武军之外,还另有几支队伍,也是十分精锐。譬如说陕西参议洪承畴编练的秦军,绥靖民变颇见成效;四川石砫白杆兵也战力也不逊中原军队。难道这两支军队,也入不了你的法眼么”
这就是强词夺理了。
然而高起潜狐假虎威。又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让袁崇焕不知哪句是崇祯皇帝亲口所说,又有哪句话是高起潜借题发挥。
因此袁崇焕也只能认罪道“这是罪臣做事不慎、看人不明之故。”
幸好有姬庆文在。
只见姬庆文踱了两步,说道“皇上这几句话,我也是亲耳所闻的。不过有一点我倒弄不明白了,当时编练秦军的洪承畴和率领白杆兵的秦良玉都不在京师城下,袁崇焕就是想用也没法用,更不能依次来定罪。更何况皇上评论天下强军的用意,是在于鞭策我等富国强兵,同审判袁崇焕没有半文钱关系。高公公以此横插一枪,这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袁崇焕听了,也赶忙接口道“对。洪承畴大人和他编练的秦军罪臣并不了解。可四川石砫土司的白杆兵却是名声在外,若是所部那时候真在京师之外,罪臣必然会以白杆兵作为中坚主力运用,满洲鞑子岂有不败之理可惜时空不能逆转,当时罪臣也正愁手下没有精兵可用,否则又岂会怠慢呢”
话说到这里,终于算是吧高起潜的责问给顶了回去。
温体仁虽然立场同高起潜不同,但目的是相似的,都是想给袁崇焕问一个足以取他性命的重罪。
然而相比起高起潜来,温体仁的脑子显然好使了许多,懂得审问时候要避轻就重,在无关紧要的罪名上高抬一手,而要在关键的问题上刨根问底。
因此,温体仁也知道方才这条罪名是绝不可能将袁崇焕证到死处的,便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了,这个问题算是问明白了。是非曲直,皇上自有定论。”
说罢,温体仁努力定了定神,说道“袁崇焕,现在本官问你第六条,也是最后一条罪名畏敌犹豫、薄兵城下。本官问你,去年京师之战,你奉旨率辽东铁骑进关勤王,麾下又有姬爵爷、卢大人的协助,又兼有宣府、大同、密云等处精兵的支援,军容之盛、一时无两。可你却不思进取,任由满洲皇太极从你的眼皮底下先后饶过蓟州、通州等城,直抵京师城下。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不但京师城外百姓庄田尽为满洲鞑子所劫掠践踏,而朝廷也是颜面大损据说在京的朝鲜、安南、缅甸等国使臣对此也是颇有非议。这其中的罪过,本官看第一个就要记在你袁崇焕头上”
滔滔不绝说完这几句话,温体仁终于长舒一口气,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静候袁崇焕的回答。
堂上审问和旁听审问袁崇焕的,除了高起潜这么个没着码的,个个都是人精,温体仁之前拿出来的五条罪名,虽然或轻或重,却都未必能够真的可以给袁崇焕问个死罪而只有这第六条罪名,才是真正要命的大罪名。
因此众人无不屏息以待,想要听听袁崇焕到底会怎样分辩。
袁崇焕虽然脾气不好、人缘也差,可单论聪明才智来,比起周延儒、温体仁都不在以下,他自然也知道现在这个罪名是必须要仔细辩解的,而他这几天被关在刑部大牢,除了拉肚子以外最主要的便是考虑如何为自己当初决策辩解。
只听袁崇焕长舒一口气,说道“罪臣确实有几分畏敌。罪臣在天启年间、崇祯初年在辽东同满洲八旗交锋过不知多少次,自揣若是野战交锋,朝廷兵马绝无半点可胜之机。之前的袁应泰、熊廷弼、赵率教,以及后来的满桂等人,虽也不乏领军统帅之才,但只要同满洲骑兵正面交锋,却都只能损兵折将,甚至身死阵中。所以,以孙承宗老师的高见,辽东局势只能先守而后攻,不可贸然同鞑子野外决战,而只能力求依据坚城要塞,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寻机击退敌军”
“那么说,你的意思是,你是将京师作为坚城要塞,想要依托京师城墙来同满洲鞑子决战么”温体仁追问道。
袁崇焕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温体仁脸色一紧,厉声指责道“袁崇焕,你有这样的心思,便是十恶不赦之罪京师是什么地方京师是首善之区、天下咽喉,岂是你能够随意算计的
万一城破寇入,那你将京师置于何地将皇上至于何地将江山社稷置于何地”
一脸几个问题问得袁崇焕脑门冒汗。
就连一侧旁听的姬庆文也在脊背上陡然间冒出一阵冷汗来他这时才发现,虽然温体仁与自己都对高起潜这个死太监颇有些不满,可这位次辅大人毕竟是政见同自己向左,看来是铁了心的要治袁崇焕一个必死之罪。
而温体仁用这条罪名来指责袁崇焕也并非然是无理取闹。
早在去年京师之战时候,袁崇焕的老师孙承宗就曾经说过,单以战略战术来论,袁崇焕依城而战的策略是正确的。可天下有一千座城、一万座城,袁崇焕都可以利用来作为依托,只有京师这一座城,那是万万用不得的。只因为城里有这么一个虽然并不深通军事,却能让天下所有的武将元帅不得不俯首帖耳的人物崇祯皇帝。
关于这一点,姬庆文当初也曾劝说过袁崇焕。
可袁崇焕只想着毕其功于一役,依托京师坚城利炮先重创满洲八旗主力,然后再封闭山海关、喜峰口,来他个关门打狗,一举解决辽东问题,觉得这个险还是能冒的。
并且袁崇焕那时正在权势熏天的极点,根本听不进半点反对意见,这也是导致他今日深陷囹圄的深层次原因。
对此袁崇焕只能低头认罪,说道“都是罪臣一心想要歼满洲鞑子,只觉得京师城墙坚固高大,又有圣上亲自坐镇指挥。满洲鞑子虽然气焰嚣张,在京师城下依旧不能不有所收敛,这才做出了这等不当之举。”
这是袁崇焕想了好几天的解释,连吹捧、带认错,以为能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然而温体仁却是揪住这点不放,说道“你这是巧言令色。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满洲鞑子如此嚣张跋扈,又岂是一道城墙就能阻隔的要说城墙高度厚度,京师城墙,又怎能比得上长城之高、之长、之宽你说是不是”
温体仁巧舌如簧,这么多年在官场混事练成的口才终于发挥了作用,一席话将袁崇焕说得哑口无言。
谁知温体仁依旧不依不饶,又接着说道“更何况,你说京师城墙难以攻破,就真的难以攻破了吗后来皇太极不就是攻破了左安门,杀进了京师外城么多亏姬爵爷神机妙算,这才没有让满洲鞑子深入内城,以致事态进一步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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