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胖子这几句话,正是姬庆文想说的。
因此姬庆文听了这几句话,禁不住向那姓金的商人的肥硕的背影投去赞赏的目光这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居然还颇有几分口才,想必在生意场上也是个难缠的对手。
想到这里,姬庆文在心中暗自给这家伙记上了一笔这号人虽然唯利是图,甚至有些为富不仁,可自有他的生存之道,也自有他有用之处,将来说不定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于是姬庆文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说那位金老板,你的话应该也说完了吧你这胖子站了那么长时间、说了那么多话,想必也累了,先坐下喝口水如何”
被姬庆文这么一说,金老板还真觉得腿酸口干,便顺势朝姬庆文作了个揖,便退下去坐好了他也是要在苏州城里混生活的,打从心眼里也不想把同沈良佐之间的关系搞得太僵了。
姬庆文却没有这样的顾虑。
只听他“嘻嘻”一笑“沈公公,方才这位金老板说得不错,这本簿册确实都是些荒唐之言,并非写的是沈公公您。”
沈良佐听了这话,明知姬庆文是在说谎,心中却也是一松,拱手道“姬大人深明大义,是好事,是好事”
不料姬庆文又道“不过这本书写得却是极为精彩。我只看了一半,就看到里头那个太监,不但收了商人的贿赂,而且还同海寇勾结在一起,不知书后面有没有写这个太监有什么里通外国的罪过了。”
沈良佐听了这话,吓得浑身一颤自海刚峰海瑞之后,大明朝廷里就没有哪个官员手心里是干净的,贿赂之罪实在是一条再稀松寻常不过的小罪过了;可里通外国却是一条谋反大罪,并且是崇祯皇帝最痛恨的罪过了一旦坐实了“里通外国”的罪名,那沈良佐肩膀上这颗脑袋可就再也保不住了。
太监已然没有了下面那颗“头”,自然对上面那颗“头”格外重视。
因此沈良佐忙不迭地对姬庆文说道“姬大人,你手里这本簿册,杂家我也是颇有几分兴趣,这本书能不能给我先看看”
姬庆文答道“公公你不是不识字吗居然也想看这本书,看来这可却是是本好书,看来我的眼光没有错。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想扫了公公这份雅兴”
姬庆文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仔细思考了一下,方又说道“这本原本,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
,恐怕是不能给公公的。不过我过来之前,已经派人连夜刊印好了一百多本,公公要是真的想看,在下可以立即派人取几本过来。”
“什么你已经印了一百本了”沈良佐禁不住高呼道。
姬庆文笑着点头道“没错。奇文共欣赏嘛,这本书写得好得很,在下正想送给我在朝廷里的几个好朋友看看内阁的徐光启大人、周延儒大人,山东巡抚孙元化大人,蓟辽督师孙承宗大人,还有辽东的几位总兵大人,似乎也都有兴趣。尤其是孙承宗大人,似乎早就听说过这本书,听他老人家说,这书里的太监,还私通满洲鞑子,可惜在下还没读到这一节,否则那可就太精彩了”
沈良佐听了姬庆文这几句话,吓得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忙道“没没没那回事,一个小小的太监,又怎么会有里通外国、勾结满洲鞑子的野心和胆量呢”
沈良佐不能不惊慌。
姬庆文方才所说的话半真半假,可所谓“三人成虎”,万一这新印的一百本书里真提到了沈良佐勾结满洲人的情节虽然这些情节纯熟杜撰并且这样的消息传到了崇祯皇帝耳朵里,那以崇祯皇帝急躁易怒的性格,自己根本就不会有辩解的机会,就让自己人头搬家。
不过沈良佐没有想到的是,姬庆文口中那一百本刊印好了的书册,其实是真的只存在于他口中而已。
原来姬庆文早就知道沈良佐收受了不少贿赂并记载成册,可他不愿打草惊蛇以至功亏一篑,因此等到沈良佐接受了寇慎的邀请并离开了淀山港之后,姬庆文才敢动手去取沈良佐的这本账册。
而以姬庆文在淀山港内的势力,以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的精明强干,姬庆文也不过是在今天一早才拿到的账册真如他本人方才所言不过是随意翻阅了两章而已,根本还来不及细看,更来不及去刊印成册。
因此姬庆文所谓“一百本副本”,不过是他信口胡说而已,只为了吓唬一下沈良佐罢了。
而做贼心虚的沈良佐,果然就被姬庆文这几句话给吓住了,眼珠一转,慌忙说道“姬大人真是大手笔、大手笔。不过杂家看这本书也是好书,能不能将这一百本书,先都卖给杂家”
姬庆文揶揄地笑道“怎么沈公公也要送给朋友们去看吗”
沈良佐答道“是是是啊,不是有句话讲,说
是秦桧也有仨朋友吗杂家也确实是有几个朋友要送”
姬庆文放声笑道“秦桧虽然冤杀了岳飞,可好歹也做了二十年大宋朝廷的宰相,沈公公用他来自比,似乎是有些不妥了吧”
沈良佐都示弱到自比为遗臭万年的秦桧了,姬庆文还不肯放过他,这让沈良佐心中升起一股怒气来。
可他现在却有把柄结结实实地握在姬庆文手掌心里,却是不能同他公然翻脸,只能嬉皮笑脸道“是啊,是啊,是杂家说错了话。不过杂家倒确实是想买下姬大人手里这些书的”
姬庆文闻言,又笑着说道“看来沈公公也是爱书之人,卖书给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一切好说。不过我等还是将收购织坊的事情先商量妥当了,再来商议别的如何”
经过姬庆文这样一通又打又抚的作弄,沈良佐终于算是彻底屈服了,只能叹了口气,低头道“这件事情,姬大人已同诸位老板商量好了,杂家不再反对也就是了”
此言一出,意味着沈良佐算是被姬庆文完收服了。
因此姬庆文心中深深松了口气,金老板他们也松了口气,知府寇慎同样松了口气,在场之人,只有申沉璧不甚高兴。
只听这位沉默了许久的申家大小姐不甘心地起身说道“诸位,你们要卖织坊给姓姬的,我管不着。可申家名下的织坊,却是不买的,一根蚕丝、一只梭子都不卖”
众商人都知道申家家大业大,织坊的收入只占了他家收入的小头而已,开不开根本就是给申沉璧这位大小姐解闷寻欢而已。
只听那金胖子又开腔说道“申小姐能这么想,我们就放心了。申家良田千顷,月入巨万,小小一家织坊亏损一些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我们开织坊却都是要养家糊口的,再也赔不起钱了,现在只能先出售给姬大人了”
正说话间,忽见苏州知府衙门堂下飞速跑来一个衙役,在知府寇慎耳边几句,随即带着紧张而又惊慌的表情退了下去。
寇慎虽然冷静一些,脸上却也禁不住笼罩上了一层惶恐的神色,起身说道“诸位,现在知府衙门外头,已经聚集了不少织工,人数少说也得有千人,似乎是专为诸位而来的”
商人们一听这话立即就慌了,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嗓音明显地颤抖着,显然是被传闻当中门外的情况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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