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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袁崇焕淡淡笑道“这又有什么值得考虑的满洲人虽然凶悍无比,可是今日受此大挫,也该收敛些了,想必是在舔创自疗了吧”
“今日之后呢”卢象升追问道。
袁崇焕白了他一眼,答道“据报,此次皇太极入寇,主要原因在于辽东大旱,满洲人无法自给自足,这才入关劫掠。因此,想必皇太极略作休整之后,便又要四处劫掠”
袁崇焕话未说完,却被卢象升打断道“那么袁督师就任由满洲鞑子劫掠四方了吗下官忝居大名府知府,见不得辖内百姓饱受鞑子屠戮。因此还望督师能够早下定夺,将皇太极驱逐出关内。”
袁崇焕在辽东乃是一言九鼎之人,从来只有他打断别人的话,还没有谁敢打断他的话。
因此袁崇焕勉强忍耐住肚子里的火气,反问道“卢大人饱读诗书,想必已有破敌之策了吧不如说出来,我们大家也好参酌参酌。”
卢象升不卑不亢,用一种异常冷静的口气说道“下官愚见。今日督师旗开得胜,正好可以乘胜追击,一举击溃八旗精锐,到时其士气大衰,自然不战而溃、退往关外。”
“哼你说得轻巧。却不过只是些书生之见而已。我问你,八旗精锐现在在哪里又如何将其击溃击溃之后又何以见得他们就会乖乖退走”袁崇焕一连反问了三个问题。
这三个问题果然将卢象升问了个哑口无言。
沉默了半晌,卢象升这才说道“那是下官思虑不周。不过京师周边,尽是朝中各位阁老、尚书、部员之类的大员的庄园和产业。现在这些产业任由满洲鞑子蹂躏,朝中大员必然心存不满,搞不好还会迁怒于袁督师征剿不利。这样长此以往,难保圣心不发生什么变化”
卢象升这几句话说得已是十分中肯、十分明白的了。
可袁崇焕虽也是进士出身,却在长期同辽东那些粗的不能再粗的武将打交道的过程中,长成了一副直得不能再直的肠子,已失去了一些能够在明末官场上生存的必要技能比如揣摩圣意、迎来送往、奉承拍马。
因此袁崇焕不知怎的,居然从卢象升的话中听出了另一种涵义,冷笑着说道“听你的意思,似乎卢大人也有不少产业是在京师附近了咯似乎也怕这些财产被满洲鞑子蹂躏抢夺了吧”
这几句话,任何有些血性的人听了,都会感到羞辱和愤怒。
却不料卢象升此刻却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冷静。
只听他娓娓说道“下官祖籍南直隶常州府人,家中虽然薄有余财,却都在老家宜兴,同满洲鞑子这次入寇没有半点关系。”
“哦那卢大人还真是大公无私、公忠体国了”袁崇焕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卢大人亲自领军,出城去探访侦查一番,一旦查明鞑子主力,我必然全军来袭,必能旗开得胜,一举将女真人赶出关去”
满屋子的将官们听到这样的命令,无不心中一寒,几十双眼睛赶紧往卢象升脸上望去他们都知道,光凭卢象升手下那支三千来人的叫做“天雄军”的乡勇团练,离开这座蓟州城单独行动去寻找八旗主力,那便是羊入虎口,与自投罗网没有多大差别了。
卢象升虽是个文官,却也并非不通军务,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然而话说到这里,已是不能再收口了,他便只能向袁大督师拱手道“那好下官这就谨遵将命了”
说着,卢象升一转身,就要往屋外走。
这可急坏了姬庆文了。
原来是姬庆文见卢象升这人脾气虽然硬朗了些,不过既通政务、又懂军事、还十分熟悉官场的规矩,乃是大明朝当下最有用的那种官员。并且卢象升是南直隶出身的官员,姬庆文现在身为驻跸南直隶苏州府的织造提督,也是不能不开口说话的。
于是姬庆文赶紧站起身来,冲着卢象升的背影说道“卢大人请留步,现在外头黑灯瞎火的,哪里去找满洲人的主力就算找到了,又如何来回禀袁督师”
卢象升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困难只不过是话赶话说到尴尬之处,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的。
然而姬庆文递上来的梯子还不够结实,不足以让心高气傲的卢象升从杠头上下来。
只见卢象升朝着姬庆文深深一揖,道“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军令一出,便要言出法随,岂能临阵逃脱更何况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找到了八旗主力,卢某就是爬,也要爬回来报告袁督师”
这时李岩又插话道“卢大人的气节和魄力,在下是佩服的。只是卢大人虽不怕死,你手下招募的这些子弟兵,家里还有父母妻小需要照顾。难道卢大人就忍心让他们跟着你一起去送死吗”
听了李岩这话,卢象升脸上忽然露出明显的犹豫表情,嗫喏着不知应当如何作答。
姬庆文见他这副神态,知道他也是个爱兵如子的好上司,便更加看重此人,说道“这样,要是卢大人不嫌弃,那我向袁督师求个情让卢大人麾下的将士们先好好休息一晚上,待明日一早,我再同卢大人一同出发,去寻找满洲主力。”
说完,姬庆文便立即转向袁崇焕,朝他一揖到底,请求道“不知袁督师能否应允”
姬庆文是皇帝面前的红人,面子自然也大,他这样恭恭敬敬地求情,让袁崇焕也没法拒绝,冷冷地说道“那也好,明日出发就明日出发吧”
说罢,袁崇焕又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姬大人,你今日替卢大人求情,却不知将来又有谁会替你求情”说罢,他便拂袖走开了。
等袁崇焕走远了,屋内的将领们这才围了上来,纷纷劝解道
“姬大人别见怪,袁督师就是这个脾气,过上三两天就没事了”
“可不是嘛要是末将等胆敢这样顶撞督师,早就被督师用尚方宝剑削去了脑袋,哪还能在这里说话”
“是啊,袁督师其实已经给了两位大人天大的面子了”
又听祖大寿说道“大人也不要惊慌。袁督师现在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他也听不进去。等明天袁督师气消了,我们再向督师求求情,到时候看在大家的面子上,督师也不会难为两位大人的。”
然而祖大寿这些武将的面子,终究还是没有用上。
原来翌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便有一骑快马直入蓟州城,向袁崇焕送来一道圣旨。
圣旨之中半点也没提起昨天也就是十一月十五日取得的胜利,而是劈头盖脸将袁崇焕一通臭骂,骂他因循犹豫、畏敌避战,以至皇太极气焰大盛,正全军杀往京师。严令袁崇焕必须立即启程,务必将皇太极阻隔在京师之外,若发生满洲鞑子围攻京师的情况,必然要严惩不贷。
袁崇焕看了这道圣旨,寒冬腊月之中,额头上竟冒出汗水来,也不管现在尚未到兵士们起床出操的时候,便命令三军将士起床吃饭,并做好战斗准备。
之所以发生这样的情况,同昨天蓟州城下一战有着莫大的关系。
原来是皇太极本以为大明朝只有袁崇焕麾下的辽东铁骑堪堪一战,只要乘着对手刚刚入关驰援,尚且十分疲惫的当口,能够聚而歼之,那大明关内便再无敌手,就可以从容攻打京师了。
然而蓟州城下一战,突然杀出的姬庆文麾下战斗力强得匪夷所思的这支五百人的队伍,已将皇太极全歼袁崇焕所部的计划全盘打烂,他只有改变计划、另想奇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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