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通州之前,袁崇焕给每位领军将领下的军令是出城扫荡整整一天之后,才能回城休整。
可姬庆文出城还不到半天,便传来了要回城的消息。
这让袁崇焕听在耳里极不高兴虽然姬庆文有密奏直呈之权、又与自己同拜在孙承宗门下,可出门不过几个时辰便要回来,显然是畏敌避战,这样有损士气的事情,不处罚是不行的
然而姬庆文的身份摆在这里,显然是不能一刀把他砍了的,看来只有打上二十个板子,让他长长记性了。
因此袁崇焕并没有费多大功夫,便已下定了决心,已然准备好当一回黑脸包公了。
而当袁崇焕听到前头传来的战报称“姬庆文所部击溃满洲正红旗五百精骑、打死打伤一百二十八人、俘虏三十六人、并打伤大贝勒代善,而五百团练未阵亡一人”的时候,这位说一不二的蓟辽督师便更加恼怒起来
大贝勒代善在女真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战将,八旗骑兵更是精于骑射、勇不可当;姬庆文五百团练再精锐,也不过是些步卒而已,又何以能够实现这样碾压一般的战绩
显然是在冒功取赏
于是袁崇焕便特意命人击鼓升帐,召集全军没有出征的将领齐聚中军大帐,准备当众教训一下这个没大没小的姬庆文。
姬庆文刚打了胜仗,正在兴头上,见满帐站着的军官,以为是袁崇焕特意召集来迎接自己的,便笑着同众人团团一揖算是打过招呼,又朝高坐大堂之上的袁崇焕拱手道“袁督师,下官回来了。”
袁崇焕见姬庆文这副轻浮的模样,脸色变得铁青,斥道“姬大人,我的军令,是让你出征一天之后再回城休息。现在过了没有半天,你怎么就回来了”
姬庆文“嘿嘿”一笑“下官打了胜仗,拖了一群俘虏过来,没法继续作战了,因此想着回来休息休息,想来也没有违反军令吧”
袁崇焕“哼”地冷笑一声“听说姬大人旗开得胜,击溃了满洲正红旗的精兵,不知是真是假”
姬庆文咧嘴笑道“原来袁督师也知道了啊我手下一个叫孟洪的,还打伤了大贝勒代善。可惜他被一个叫什么鳌拜的救走了,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姬庆文话未说完,袁崇焕当即“砰”地一声猛击惊堂木,怒斥道“姬大人,这是本督师节制辽东兵马的中军大帐,不是你信口开河的地方。胜败乃兵家常事,见敌强悍暂时退避也不失为良策。可是冒功取赏、胡吹海螺,那可就犯了军法了还请姬大人留意。”
姬庆文听了一愣,忙道“袁督师,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本官确实是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啊”
不光袁崇焕,就连袁崇焕手下这些将军都未必相信姬庆文的话。
只因姬庆文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经常替这些将军在袁崇焕面前求个情,有时候犯了大军法的、便改为小处罚,有的犯了小军规的、索性免了惩处。
因此堂上站着的这些军官大多对姬庆文颇有几分好感,其中有几个胆子略大些的,已开始低声劝道
“姬大人,你就认个怂、赔个错,就说是初次上阵,被八旗精兵吓坏了才回来的。”
“就是,谁还没个第一回呢我头回上阵,一个敌手没杀,反而连屎带尿都拉在裤裆里了。姬大人能带全军回来,比我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可不是嘛姬大人就认个错,打不了吃袁督师二十军棍。大人放心,打军棍那几个小子还欠着末将几十两银子的赌钱,我免了他们的欠钱,保管姬大人的屁股完好无损,下地就能走路、上床就能操婊子。”
姬庆文听了这杂七杂八的话,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拱手道“袁督师,你我都是孙承宗老督师的学生。他老人家的规矩您还不知道要是做出这种冒功取赏的事情,不用军法国法,就是他老人家的家法也够我受的。”
袁崇焕听姬庆文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心中也不免犯起嘀咕来,沉着脸问道“姬大人,你可有真凭实据”
姬庆文拍着胸脯答道“当然有。我急着赶来报功,走得快了一些。陈文昭押着俘虏,大概现在也已到了通州城外了吧”
袁崇焕举起一手,将姬庆文的话打断道“好,我这就点一员偏将去接应陈文昭。若姬大人所言当真,本督师亲自为你把酒庆功。若是假的哼本督师即刻取出尚方宝剑,将你斩于此处,以正视听”
姬庆文心想尚方宝剑有啥了不起我手里还有皇帝亲用的天子剑呢
于是姬庆文也犯起有钱人的纨绔气来,脖子一梗道“那就请袁督师这就吩咐下头人摆宴吧我就站在这里,等着督师敬酒了。”
“小心本督师给你的不是敬酒,而是罚酒、是销魂酒、是断头酒”说完了这几句杀气腾腾的话,袁崇焕便随手指了麾下一员信得过的偏将,领自己麾下精兵一千出城去接应陈文昭。
那偏将慌忙跑了出去,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袁袁督师,外外外面”
袁崇焕本就在气头上,听他回报得这样断断续续、语无伦次,顿时火冒三丈,一拍惊堂木“你好好说话,要是再这样说得不明不白,小心我以怠慢军情之罪罚你”
那偏将咽了口唾沫,看在自己屁股的面子上,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袁督师,外头姬大人手下的陈将军,押了几十个满洲鞑子、牵了上百匹骏马,正等候在城外,不知督师要不要放他们进城”
“什么”袁崇焕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又确认性地问道,“你说说清楚,押了多少鞑子牵了几匹骏马”
“回督师,满洲鞑子有三四十人吧,骏马不会少于一百匹。我在城门口看了一眼就回来复命了,来不及数清楚。”那偏将答道。
袁崇焕听了个真切,来不及多问,迈步就往城外走去,姬庆文见了便也跟了上去,中军大帐之中其余将官见状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路出了通州城。
却见城外由姬庆文带出去的那五百名精锐的团练兵士一个不少地在城外列队,虽然其中不少人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却个个精神奕奕、满脸带笑,不像是吃了败仗或是临阵退缩才回到通州城下的。
又见这些团练身边,则是被用拇指粗细的麻绳捆绑成一串好似螃蟹似的女真兵丁,看他们身上穿着的革甲、脑后留着的金钱鼠尾小辫子,便知其不是临时纠结起来充作炮灰的蒙古人或者汉人,而是正儿八百、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八旗精兵
再数一数数量,足有三十六人之多。
在这些俘虏身边的,则是被堆成了小山似的近百个人头而这些人头,虽然面目狰狞,却个个长了双细长的眼睛、长了对平塌的颧骨、留了根难看的辫子竟全都是女真人无疑
要知道女真人,尤其是满洲八旗精兵,都以骑射见长,凭着手中硬弓、胯下良马,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除了攻城守城这样的硬仗之外,何曾见过这么多死伤、俘虏的八旗精兵
而且造成八旗精锐这样损失的,并不是明军人多势众的主力部队,而是区区五百来人的步卒而已
事到如今,在这样比生铁还要坚硬的证据面前,袁崇焕终于接受了姬庆文取得大胜的事实,却还不愿认错,却问道“姬大人,这样的战绩,你是如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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