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孙老督师果然是知兵之人。”陈文昭说道,“姬大人,我军现在齐装满员,又好在人数确实不多。只要大人一声令下,现在就能够启程赶赴京师。这一路之上要是走得顺利,大概也就二十天左右的时间。”
李岩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陈将军固然能够带着人马立即出发,可这些人一路所用的粮食、军饷、刀剑等物,却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需要妥善考虑。”
陈文昭答道“我们北上勤王,吃喝军饷自然是由朝廷供应,这是多少年的惯例了”
姬庆文听这两人又要争吵起来,便赶忙居中打个圆场,说道“朝廷自然是会供应粮草军饷的。然而我看此次行动,朝廷要聚集辽东、宣大宣府、大同及拱卫京师的三大营军士。这样大规模的用兵,粮草未必能够照顾周全。况且我手下这五百团练,都是自家弟兄,不忍心让他们吃朝廷发下来的那些霉变、陈旧的米面。因此我想一切辎重、粮食、军饷等等物品,还是随军一同带到北边去为好。”
这话说得周全,让李岩和陈文昭两人都不住点头。
李岩倒多长了个心眼,说道“我军军士不过五百人,可每人都须配备两口钢刀、一面盾牌、一支狼筅、一把火枪,火枪所用的火药、子弹也要随身携带。还有,宋应星、汤若望打造的那辆火炮战车”
陈文昭插话道“女真骑兵精于齐射,这辆战车既能放炮、又能掩护,我一辆还嫌少,怎么能放在江南不带到京师去呢”
李岩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这辆战车又重又大,漕运的船舶恐怕难以运输。要是靠人推牛拉,运到京师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难办啊”
这下连陈文昭都想不出主意了,只嘟哝着“同女真骑射对阵,没有战车可不行啊”
姬庆文灵机一动,说道“漕船走不了,可以走海船我们这里就是一座新建的港口,京师那边又毗邻天津大沽口,正好可以用海船将战车运到北边去”
李岩闻言,赞道“对,没错郑芝龙的船现在就在港里,可以请他走一趟而且他船坚炮利,说不定还能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哼”姬庆文听到郑芝龙的名字,鼻孔之中冷笑了一声,“用他他不吃里扒外,在我背后捅刀子,就算不错了”
李岩一向以为郑芝龙乃是姬庆文的死党,却没想到姬庆文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这样令人寒心的话来,便要询问其中的缘由。
姬庆文却不愿当众回答,将话题转开,先让李元胤连夜再回苏州跑一趟,去办几件大事一是将苏州织造衙门的事务继续委托给宋应星和葛胜两人办理;二是打听到大海商郑芝龙的下落,将他立即传来松江府;三是再摸一下钱谦益的动向,防止他浑水摸鱼从“绛云楼”里溜了出去;四是通知河道总督张九德,让他安排一艘大漕船,随时候命准备北上勤王。
因李岩乃是自己的智囊,必须随姬庆文一道带往京城以便随时参议军务,以至于这座繁忙的码头的管理事务,竟然没了才干、德行俱全的可靠人选。思来想去,姬庆文咬咬牙,索性将这座码头,全权委托给传教士汤若望管理,除他之外,竟想不出还有别的人选
一切都有过得去的安排之后,姬庆文便叫陈文昭将手下五百弟兄全部集结起来,将佩戴的兵器全部清点一遍,遇到损坏生锈的立即予以更换,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他又命李岩就近从码头上停靠的海船那边,购买足够的粮草补给,先堆放在码头之上,待郑芝龙回来之后,再选择海运或者漕运的方式,将这些东西送到北方去。
就这样,姬庆文忙了整整一夜,直到东方既白、红日初升之时,才将上述几件事情大抵安排妥当。
他刚要闭上眼睛稍微休憩一下,李元胤却已领着郑芝龙来到楼下。
姬庆文正要敲打一下郑芝龙,便强打起精神,传郑芝龙上楼详谈。
只听他开门见山问道“郑船主,你的快船现在停泊在松江府这里的港口里,可为何李元胤是在苏州寻到你的”
郑芝龙是被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从被窝里拖出来的,以他的精明,不难猜出姬庆文有极重要的事情来找自己,因此强压住心中的不忿,勉强一路跑到松江府来。
却不料姬庆文开口却没提半句正事,却用一句话便将这位叱咤东海的大船主郑芝龙问了个哑口无言。
只听姬庆文说道“郑船主,你别以为你这件事情做得机密,我就会不知道。明摆着告诉你吧,你随便投靠别人都行,就是不能去投靠那钱谦益。这姓钱的是我的死对头,你要投靠了他,便是我的死对头”
郑芝龙听了浑身一紧,赶紧撒个谎,说道“没没这都是没有的事情小人这次去苏州是为了采办布料、宣纸、笔墨等物,打算贩卖到日本去的同那个钱谦益没有半点关系”
他口中虽然这么说,心中却在想我此去苏州,特意单枪匹马、一个从人都不带,应该办得极为机密了,怎么居然还是走漏了风声
他正胡思乱想之间,却听姬庆文接着说道“郑船主,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几个月,没能将我织造衙门出产的贡品绸缎包圆,心里肯定会有些不舒服换了我,我也不舒服。可你设身处地地替我想想,我现在这么大一份产业,全部包在你一个人身上,能行吗”
郑芝龙也是个生意人,自然也懂得“不能把全部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姬庆文这几乎剖心置腹的话,多多少少打动了他那颗被银光和铜臭蒙蔽了许久的良心。
又听姬庆文接着说道“不过不要紧。我姬庆文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你郑船主在我走投无路时候帮我一把,这份情谊,我是不会忘记的。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郑成功”
郑芝龙听了这句话,整个脑袋“轰”地一响,心想郑成功是自己生在日本的儿子,从来没有踏足中原半步,就是自己船队里面,也只有最信得过的几个水手知道郑成功的存在不为别的,只因他在海上得罪的人多了,唯恐别人对付不了自己,而会拿自己这个最心爱的儿子开刀
而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这样严密,却不料还是被姬庆文查到了郑成功的所在。
因此这位城府深不可测的海那并不英俊的面孔,心中满是敬佩和恐惧他怎么也没想到,其实在后世,郑成功的名气,可比他老子郑芝龙响多了。
因此,沉默了许久的郑芝龙也忍不住开口承认道“大人真是手眼通天。小人确实有个儿子,叫做郑成功,现在人在日本,才六岁”
姬庆文笑道“郑船主的儿子,将来必然也是一方豪杰。不过郑船主不要担心,我做不出那种扣押人质的事情。我想说的是,郑船主现在虽然纵横东海,身份却始终是个在朝廷这边留了底的走私犯。这走私犯的名头可不好听,郑船主这一辈子恐怕都改不回来了不过我却有个法子,能请朝廷、甚至是皇上亲自下旨,赐郑船主或是郑船主的儿子郑成功一个正经出身。这样,郑家一门,便能从此摆脱恶名,可以堂堂正正为大明朝效力了”
郑芝龙听到这里,不动了心
他对自己的身份早已是无所谓了,却不愿郑成功这个聪明伶俐又英武不凡的儿子,也像自己这样在海上漂泊一辈子。
于是郑芝龙暗下决心,说道“若大人真能将这件事情办成,那便是我郑氏一门的大恩人,我郑某愿意当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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