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时光一晃即逝,姬庆文到任苏州织造已有半年时间,季节也从初春时分,来到了夏末秋初时节。
九月的苏州依旧十分炎热,姬庆文的房间在织造衙门一座小楼的二层,尽管四面窗户都已打开通风,却依旧热得姬庆文抓耳挠腮般难受。
这时贴身丫鬟杏儿送了个开好的西瓜上来,怯怯说道:“少爷,这瓜是放在井里冰镇过的,清凉得很,你吃了正好可以解暑。不过现在毕竟已是秋天了,就怕吃多了凉物会拉肚子”
姬庆文刚才灌饱了半肚子水,西瓜是一口也吃不进去,抬眼却见杏儿身上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夏装,内里的亵衣隐约可见,顿时有了几分邪念,一把将杏儿拉了过来,抱在自己怀中。
杏儿早已委身于姬庆文,口中轻轻嗔道:“少爷,这大白天的,做这样的事情不好”身子却已娇软下来,整个蜷缩在姬庆文的怀中,任由主人摆弄。
可姬庆文抱着杏儿,只觉得她浑身燥热,就好像抱了个暖炉,顿时兴致减了一大半,可又不舍得放下杏儿这个尤物。
正在这进退两难之际,楼下忽然传来高呼:“东家,你在屋里吗在屋里吗”正是黄得功的大嗓门。
姬庆文被黄得功这样一喊,辛苦支起来的小帐篷立即萎靡了下去,只得放下杏儿,抬出窗户喝道:“黄得功你瞎喊什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黄得功却道:“东家,是李先生派我过来,请东家去库房里走一趟。”
姬庆文听了精神为之一振,问道:“是吗是不是绸缎卖出去了”
黄得功挠挠脑袋,如实答道:“这个我怎么知道东家还是自己去瞧瞧吧。”
于是姬庆文赶紧穿戴齐整,快步下楼,便离了衙门,往织坊库房而去。
织坊库房之外,果然看见李岩、多九公和宋应星守着一车绸缎在互相交谈。
姬庆文见状立即喜上眉梢,快步走了上去,朝众人团团一揖道:“诸位,莫不是找到绸缎销路了这车绸缎就是要拿出去卖的”
李岩干咳了两声,摇了摇手中折扇,说道:“这个么正相反吧,这车绸缎是织坊里刚刚织造完成的,共有十匹。可现在库房里都已塞满了绸缎,这车东西已然放不进去了。所以我才叫黄得功去将姬兄请来,看看是不是另开一个库房存放”
姬庆文原本一颗火热的心,刹那间就被李岩的这几句给扔到了冰窖里,怔了半晌才道:“随便吧,随便找个房间存放起来也就是了”
李岩却道:“姬兄,话可不能这样讲。这些绸缎好歹也是织工们一针一线编织出来的,随意存放万一发霉腐败了怎么办这一匹绸缎,可是能赚二百两银子的啊”
“卖出去、收了钱,那才叫赚”姬庆文脱口而出,“现在这么多绸缎,干放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我看着就生气。我问你们,我请诸位出去寻找绸缎的卖家,不知道诸位有没有什么进展”
他话音刚落,几人之间的气氛便变得异常尴尬李岩专心摇着手中折扇、多九公认真地摸着车上的绸缎、宋应星则一丝不苟地研究着装载了绸缎的板车车轮就是没人说话。
他们无声的答案,让姬庆文凉了一半的心,彻底冻结到了冰点。
他有一肚子的愤懑想要发泄,可在场之人,李岩同自己亦师亦友、宋应星是自己仰赖的技术人才、多九公虽是下人却也是长辈,真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于是姬庆文只好将一口怒气咽下,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没事你们再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却听一旁的黄得功说道:“东家,我有法子了。我们可以出去摆摊啊前几天我去山塘街那里,看见摆摊卖绸缎的人有的是,干脆我们也去摆摊得了”
“扯淡”姬庆文立即骂道,“一匹绸缎是一百尺,我这里有一千多匹绸缎,就是十万多尺。这么多绸缎,我摆摊卖到什么时候去”
黄得功虽然身高马大又天生神力,爹妈却给他生了一副小胆子,听姬庆文这样训斥,立即就焉了,低着头、努着嘴,再不说话。
姬庆文见众人这副萎靡的样子,叹了口气:“唉,算了,你们再回去想想办法”
众人闻言如释重负,慌忙向姬庆文告辞,便如鸟兽散了。
还是黄得功有些良心,走了几步觉得不妥,又回头道:“东家,这么一大车东西放在院子里好像不太好,要么我替东家收进去再走”
姬庆文见他是一片好心,倒也感到几分欣慰,又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想静静”
姬庆文目送那几人离开,又敲了敲这一车的锦缎,顿时感慨万千当初到任织造时候因为绸缎产量担忧;现在产量上来了,却又在为销路担忧
想到这里,姬庆文忽然有感而发,高声念叨起来:“是进亦有、退亦忧,然而何时而得乐耶”
却不料有人附和道:“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姬庆文听了听了一惊,忙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织坊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穿白衣的读书人只见此人身材不高,却长得极匀称;面白无须,眉宇间却有一股英气;嘴角微扬,却似乎有些忧郁竟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翩翩美公子。
姬庆文无论是在穿越之前、还是在穿越之后,都是个响当当、硬邦邦的钢铁直男,可见了此人,他竟产生了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在仔细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取向之后,姬庆文用力吞了口唾沫,问道:“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到我这织坊来所为何事”
那人却不答话,说道:“范文正公这篇岳阳楼记用词朴素直白,然而立意高远,不愧是一篇妇孺皆知、传颂千古的好文章。可怜王子安一篇滕王阁序文辞壮丽、瑰伟绝特,却也最多只能同他并驾齐驱而已。”
说着,这白衣公子忽然怅然若失地一笑:“呵呵,杜子美绝句做得好: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我是什么样的人,居然也敢批评其王勃来了,真是不知羞耻。若是我下笔有神,做出的文章,能有滕王阁序一半的功力,那就是让我现在去死,也是心甘情愿”
姬庆文见此人莫名其妙地过来,又莫名其妙地 “自嗨”到现在,实在是猜不透这人是什么路数,心想:老子最恨别人在我面前装逼,要不是看你长得清秀,早叫黄得功把你轰出去了。
那年轻人自怜自艾地又自言自语了几句,终于想起来自己正同别人讲话,抬头道:“想必这位就是织造提督姬大人了吧在下姓杨名青山,这厢有礼了。”
说罢,这位“杨青山”便朝姬庆文拱手深深一揖。
姬庆文只见他动作不紧不慢、态度不卑不亢,倒也不敢轻视与他,还礼道:“在下便是姬庆文,却不知这位这位公子到此处来所为何事”
杨青山两道细眉一抬,盯着姬庆文反问道:“怎么这里无事就不能来吗”
姬庆文被他这双眼睛看得浑身难受,便道:“那是自然。这里是苏州织造衙门辖下的织坊,是专门为皇上造办贡品的,寻常人等又怎么能够随意乱闯呢”
杨青山一笑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皇上只有一个皇上,姬庆文只有一个姬庆文,杨青山也就只有一个杨青山。又怎么能是一个寻常人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