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李大人,我可以跟随您一起上船吗”正在登小艇的李明勋听到了后面有人说话,回头一看,看到的竟然是郑森。
如今郑森已经成年,身体长成,一件锦袍在身,腰配宝剑,显的英武不凡,李明勋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他回忆了一下,方才在节堂军议的时候,似乎有几个年轻人进出过,他本以为是曾樱或者在场将军家的子侄,却不曾想其中还有郑森。
“郑公子为何要去”李明勋笑问道。
郑森从怀中拿出一铜符,亮给了李明勋看,李明勋微微一笑,做出延请的姿势,道:“郑公子,请上船吧。”
这铜符正是当初自己给沈犹龙和沈廷扬的,一共十枚,正是观察使团的令符,李明勋想不到落在郑森手中一个。
上了小艇,出了水营,李明勋笑了笑说:“只是几百支火绳枪和一些甲胄、火药,犯不着让郑家大公子亲自护送来吧。”
郑森知道李明勋话中藏着讥讽,但却没有发作,他很清楚,不光李明勋,登莱之地的官将都是如此,要知道,他自己的父亲只是送了些甲械火器来,若不是郑森任性妄为,连那十万石大米也不存在,这种阳奉阴违的态度与东番义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明勋不仅亲自前来,还带来了水陆主力,不可为不尽心全力。
“我是瞒着我父亲来的,家父不解朝廷之困,盖因受小人迷惑罢了,我亲自前来,就是要把在登莱所见所闻告诉父亲。”郑森握拳说道。
李明勋拍了拍他的手,没有再问,郑森可不只是来看大明与东虏作战的,也是想看看社团的实力,好警醒福建的郑芝龙。
到了庙岛,李明勋登上长山岛,这里已经搭建起了上千帐篷,进入帅帐之中,海军的军官们已经在商讨对清军水师的战斗计划了。
在郑成功尚未在东南沿海产生巨大威胁之前,清国向来不太重视水师,清国的水师一开始来自于缴获和明军叛军的投靠,其中主力除了尚可喜就是沈志祥了,但是水师是一种非常耗钱的兵种,别说维持军队的开销,就算是对船舶修修补补,清国也是支撑不起。
而真正让清国放弃水师,是因为朝鲜的彻底投降,完成了对朝鲜的征服之后,朝鲜的水师便成了东虏侵明的帮凶,从皮岛之战开始,来自朝鲜的水师就成了大明水师的最重要竞争对手,好在朝鲜一直对清国阳奉阴违,比如松锦大战,皇太极命令朝鲜派遣水师助战,一百多艘战船携带大量粮草从朝鲜出发,到了辽东,只剩下一半,究其原因就是主帅林庆业一路之上耍弄手段,船队动不动就触礁,还在海上与登莱水师会战,双方用空炮对轰了一阵,林庆业沉船过半。
但是林庆业被调到沈器远麾下,虽然躲过了清军诘难这一劫,但水师主力落在了亲清派,彻底沦为帮凶,此次寇边,朝鲜水师以水师元帅柳琳为首,有战船六十余艘,几乎是朝鲜水师全部主力,而另一支水师则是以尚可喜麾下的许尔显为首,其麾下战船二十余,都是在松锦、河北俘获的大明水师舰船,多以福船、海沧船等大中型风帆船为主,而许尔显麾下还有近百艘其他战船,多是抢掠来的民船,也正是这两支舰队,运送图尔格的军队登陆莱州湾,突袭之后,直接占领莱州城,在山东的蜂腰位置狠狠的来了一记重拳。
巨大的地图铺在了桌子上,这地图还散发了油墨的气息,是制图师根据登莱水师提供的讯息,按照海军的标准绘制的,庙岛群岛的地理信息已经非常完善,这时海军自行测量的结果,而其他地方,包括莱州湾在内,依旧是大明地图写意山水风的风格。
此次社团出征,海军共派遣四支舰队,由三艘重炮舰和四艘双桅纵帆船组成的主力舰队,纵帆护卫舰和通报船组成的分舰队,还有一支快速运输船队和一支沙船为主的重型运输船队。
来到登莱之后,海军得到的加强,主要是从登莱水师得到了不少的划桨船,作为警戒、交通之用。
海军提督兼主力舰队司令官的西蒙斯率先发言,他说道:“阁下,目前海军有十二艘军舰处于待战状态,其中三艘重炮舰,四艘护卫舰和五艘通报船,按照您的吩咐两支运输船队不参与战斗,还有三艘船因为进水严重,处于搁浅维修状态,这十二艘船已经全部的主力了。”
“敌情呢”李明勋问。
西蒙斯的手点在了莱州湾最东北处的海岸边,那里有莱州湾内唯一一个岛屿芙蓉岛,而这块陆地向西北渤海方向探出,与芙蓉岛形成一个小小的海湾,叫做太平湾,也是莱州湾内唯一一片能避开北风的区域,而太平湾正对着莱州,所以这里也就成为了清国水师最大的锚泊地。
“鞑靼人拥有两百多艘船,其中多是民船,是残忍的鞑靼人强迫明国水手驱使的,其中军舰拥不到百艘,除了大量的戎克船,就是朝鲜人的桨帆船,我认为鞑靼人并非我们的对手。”西蒙斯笑呵呵的说道。
这话落地,当即有人提出不同见解,正是崇明分舰队的指挥官赵三刀,如今他统帅着社团的分舰队,赵三刀说道:“我觉得对舰队最大的威胁是朝鲜水师,按照执政官阁下的吩咐,我们要尽可能俘获船只为舰队维护和移民服务,想要俘获敌船,跳帮接舷战是不可避免的,而朝鲜船只很麻烦。”
西蒙斯笑了笑:“就凭那些桨帆船”
赵三刀认真的点点头,说道:“朝鲜人的桨帆船有龟船和板屋船两种,都是大型桨帆船,这类桨帆船虽然有重心高,储备浮力小,不适合远航的诸多缺点,但极难对付,他们的浆手在船体内部,有舷墙和甲板保护,还拥有火炮甲板,各式的佛郎机可以威胁到纵帆船和通报船,而龟船尤为麻烦,这是板屋船的一种,最上层却覆盖这一层船壳,有些是铁甲有些只是木质船壳,但无一例外都有密密麻麻的铁锥子,这导致接舷战中,无法轻易跳帮到敌船之上,击沉它们不难,难得是俘获它们”
西蒙斯虽然有些傲慢,但绝非听不进建议,他思索之后说道:“看来是有些麻烦,阁下,您认为呢”
李明勋点了点芙蓉岛,说道:“这岛屿与大陆形成一个夹角,就好像在臂弯之中放了一个鸡蛋,形成了北面和东面两条水道,正是北风,我们的舰队占据上风,可以从北水道进入,而清军水师都在太平湾避风,诸如福船一类的军舰很难顶风与我军作战,真正对我们有威胁的还是朝鲜的水师,毕竟他们以船桨为主要动力,所以,对朝鲜水师持重为上,若不投降只能击沉。”
西蒙斯重重点头,说道:“那我可以率领主力舰队从北航道进入,迎战朝鲜水师,分舰队则堵住东航道的南部缺口,堵截敌人出逃的船只,如何”
赵三刀出言:“您还是不要过于深入,莱州湾与登州一带不同,这个时节的莱州湾沿海地区是冰封的,芙蓉岛与大陆之间的航道并不宽阔,而且有冰凌,如果回转不开,重炮舰还好,护卫舰会很危险。”
李明勋敲了敲桌子,说道:“很简单,我亲率重炮舰和蓝鲸号组成的舰队进入北航道应战,你们二人各自率领一支纵帆舰队,东航道出口堵截敌人出逃的船只。”
西蒙斯无奈的耸耸肩,虽然他是舰队提督,但无论从指挥序列还是情感上讲,都必须服从李明勋的指挥,西蒙斯躬身施礼,道:“阁下,祝您凯旋而归。”
一个时辰后,舰队,两支分舰队率先通过小长山岛与黑岛之间的水道,向西北方向而去,这些纵帆船拥有良好的逆风航行能力,他们将从外海进入莱州湾,隐蔽接近清军水师锚泊地的南出口,而主力舰队四艘重炮舰则直接排列成战列线,以白鲨号旗舰为首,蓝鲸号重型武装运输船坠后,大摇大摆的沿着海岸线低速向西南方向而去,一直到了下午,登莱水师的才出现在主力舰队的侧后,一共有二十余艘舰船,都是福船、海沧船之类的船只,而李明勋传令过去,让登莱水师坠后,待主力舰队取胜之后,跟随前进,清剿残敌。
舰队还未进入莱州湾,就可以看到岸边不断有侦骑来往探查,远处通往莱州的官道上不断升腾起烟柱,郑森站在船艉楼,用单筒望远镜打量着陆地上的狼烟,有些紧张的看着几艘侦查的划桨船如惊弓之鸟驶入莱州湾,他的心中有些紧张。
作为郑芝龙的儿子,郑森心中的海战还停留在船多就是王道的阶段,毕竟在郑芝龙几十年的功绩之中,几乎都是靠着围攻战胜了红毛夷,现在李明勋以区区四艘大船挑战清国水师近二百船只,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呢,郑森心中权衡着,主力舰队驶入了莱州湾,这里已经是冰凌区,不断有大块的海冰撞在船体上发出声音。
而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清军的水师显然已经准备好应战了。
“传令下去,保持阵型,龟船在前,板屋船在后,我们冲过去,包围这四艘船,图尔格大人有令,此船乃属于大清国敌东番岛夷,杀敌一人,赏银二十两”朝鲜水师元帅柳琳大声对下属喊道。
柳琳也是朝鲜一员宿将,当初在朝鲜也对抗过清军,但是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见识了清军的强横与明军的懦弱之后,柳琳很快做出了选择,在林庆业离开水师前往咸镜道之后,柳琳终于抓住机会,他穿着华丽的铠甲,站在最大的一艘板屋船上,甲叶反射着阳光,披风在风中飘荡,他拄刀而立,意气风发。
太平湾中,朝鲜水师已经放下了风帆,全力以木浆驱动,海面上一片喧嚣之声,浆手的号子、传令兵的呼喊还有不断响起的号角,六十多艘舰船,数千木浆拍打着水面,奏出华丽的乐章。
看着朝鲜舰船呼啸而来,郑森一时有些愣住了,他握紧了栏杆,以防自己发抖,但是很快就被身边舰长的吼叫声吓了一大跳
“装填弹药,准备战斗。”船长粗豪的声音回荡在整艘船上。
李明勋看了看远处迫近的朝鲜水师,命令道:“传令下去,让所有舰船跟上,旗舰转向,我们把这些乌龟船引向外海。”
李明勋可不想在狭窄的海湾之中遭遇海量敌人的围攻,因为北面这个凸入渤海的夹角存在,太平湾中的风向非常紊乱,对于白鲨号这类一个换舷动作都需要上百水手配合的重炮舰来说,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而进入外海之后,转圜的余地更大。
当然,敌人或许不会追上来,但是他们要是转向的话,狭窄的海湾可不足以让六十多艘船完成转向,一旦敌人混乱,主力舰队就会扑过去虎入狼群。
白鲨号升起了罗经旗,全舰队由紧贴北面陆地的航道向南转向,进入芙蓉岛的北面,避开结冰区域,顺风转向,舰队完成的速度很快,而当最后面的蓝鲸号转向完成的时候,最前面的龟船已经追了上来。
李明勋打量着侧后方向,朝鲜水师也开始转向,绕到了主力舰队的北方,显然是准备把舰队夹在己方与芙蓉岛,李明勋笑了笑,命令白鲨号继续转向,航向西偏南,远离芙蓉岛,两次转向,朝鲜水师的队列彻底被打乱了,李明勋哈哈一笑,拍了拍郑森的肩膀,说道:“郑公子,请看好戏吧。”
砰砰砰
随着炮门一个个的打开,一门门二十四磅和十八磅的重炮被推了出去,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正在靠近的龟船。
火炮甲板上,炮长眼睛紧盯着挂在梁柱上的铁球,观察这船体横摆的角度,在船体即将水平的时候,发出了开火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