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匠人从出钢口取炒好的钢出来,几乎完全是液态,孙承平吸了一口凉气,对儿子道:“我们那里炒钢,出来的都如豆渣一般,里面杂质极多。没想到这炉子里竟然出来的是钢水,仅此一项,就比我们强得多了。不需说了,今天你们一定打起精神,不可少看了一点。等到事情结束,立即把我们的炉子换成这一种。到这里做几天工,赚三贯五贯钱不算什么,学到这个,就终身受用了”
三个儿子一起称是,各自分工,每人学几个岗位。
杜中宵并没有阻止,这种技术本就要扩散出去,惠及民间。这是官方产业,又不是自己家里,杜中宵没有必要搞什么技术封锁。整个产业发展起来了,于国于民都有好处。
从炉里出了钢水,倒到早已备好的范里,分别凝结成钢锭、钢条。由于出来的钢质纯净,按照这一带炒钢的标准,其实已经可以出售了。不过那边有备好的锻锤,等到钢水凝结,依然通红的时候,便就被匠人钳到铁砧上。陶十七去把水力锻锤的销子去了,巨大的锻锤便就开动起来。
看着铁砧上火花四溅,陶十七对身边的大儿子道:“这一点就是我们做绝计不到的了。这里的一副锻锤,抵得上几十人一起劳作,极是厉害。可惜,我们一般民户,却不可筑坝拦水。”
孙大郎也可惜地摇了摇头。官方对河流水库控制很严,严禁民户筑坝。
杜中宵到锻锤边上,看着通红的铁块被慢慢拍扁,又拍方,颜色慢慢变暗。在这个过程中,里面的杂质被挤出,化为残渣落到地上。如此加工过后,竟然不必二次加热,多次加工,效里极好。
在另一边,几个匠人夹着范里的钢条,围着一座水力锻锤,有条不紊,一点点地拍薄,慢慢加工成一条条钢带。在变薄的过程中,里面的杂质去除。红色渐褪,变成青黑色。
陶十七道:“官人,这制好的钢带,不知直接拿去制刀会出何形制规整,少了许多功夫。”
杜中宵笑道:“炉里出来的是熟铁,怎么制刀剑要制刀剑,还要数炼,才能淬火。”
现在的知识基础,杜中宵也讲不清楚熟铁是低碳钢,无法淬硬。要制成刀剑,哪怕铁再纯净,也要数次火炼,再次渗碳,让刃部变成中高碳钢,才可淬火,达到需要的硬度。
熟铁由于太软,其实用处不多。而且由于碳含量不足,无法淬硬,不管是制刀剑,还是制农具都不合格。要对其表面渗碳,现在的办法是在炭火中烧红,进行锻打,最后进行淬火。这个过程中,会有大量的铁被消耗。对不了解其中原理的人来说,常会误以为里面有什么铁精,或者真铁假铁之类。其实越是纯净的铁,制成工具后续加工越复杂,单纯的表面渗碳效率越低,里面既没有铁精也没有钢精。
这个时候,就显出坩埚制钢法的好处了。直接使用生铁,跟这些纯净的熟铁一起,制成中高碳钢的工具钢,消耗极少。所以坩埚制钢虽然成本较高,但与一般的加工方法比起来,还是有利可图。
现在最流行的,其实是灌钢。就是利用生铁的熔点比熟铁低,密封后加热,生铁先化,渗进熟铁里面,从而达到提高碳含时的目的。钢本就是碳含量介于生铁和熟铁之间的铁,生铁熟铁两者结合,刚好能够炼成钢。这是最盛行的方法,军中的刀剑,多是用此法制成。
杜中宵在永城的时候,还试过另一种方法。就是用熟铁打制成农具,而后熔化生铁,淋在制成的农具上,而后淬火。这种方法简便易行,而且用得久了,刃部的钢被磨掉之后,可以很容易地修补。用淋生铁的方法制成钢刃口,是成本最低、也是最简单的方法。
坩埚钢制成高等的工具钢,灌钢则是大批量刀剑使用的中等钢,熟铁刃口淋生铁,则制农具等价廉的铁制品。对于大通监所产的铁,杜中宵早已经规划好了用途,只是推广还要时间。
杜中宵吩咐匠人,把制好的钢带放到炉火上,重新烧得暗红,而后开动一边的钢辊,一片一片放了进去。钢带被钢辊带动,缓缓前进,依照钢辊之间的缝隙,慢慢被轧成厚度均匀的钢板。
陶十七跟在杜中宵身边,看着钢板成形,笑道:“真是神奇这么一会功夫,那边的生铁便就成了这一块一块的钢板。不过,官人,这些钢板要来何用若是打制锄头、铁锨,钢条就足够了。”
杜中宵笑道:“一个简单的用处,可以用来制作盔甲。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十三郎他的身躯长大,又一把好力气,打一副钢甲穿着,必然威猛。”
陶十七道:“自到了大通监,便依官人吩咐,与陈勤一起四处查看。这里群山联绵,好多冶户都在山里,这么多日子都没有查完。官人,若是这能制钢甲,给我也制一副。”
杜中宵听了就笑:“你的身板,穿得起来么。”
这些钢板厚度均匀,已经可以利用那边的水利锻锤,制作钢甲了。若是有心,就是制成杜中宵前世电影中看见的,西欧后期的那种全身板甲也是不难。不过宋朝的对外战争规模,和军中战马情况,没有必要就是了。性价比远不如部分钢甲,加上大量装备来得划算。两军对阵,三千精锐骑兵,可比三百板甲骑兵有用得多了。宋朝对契丹和党项,都是大规模战争,枪炮比板甲重要多了。
看着一块一块钢板成形,杜中宵出了口气:“有了这些钢板,大通监的铁便就有了出路。天下事无钱不行,有了钱,其他产业才能兴旺发达。现在河东路,最缺的就是钱啊”
陶十七不在其位,也不关心那些,只是看着这副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心中欣喜。跟在杜中宵身边数年,已经习惯了见他化腐朽为神奇。大通监的铁人人发愁,杜中宵来了不多日子,便就看见了出路。
孙承平带着三个儿子,到锻铁的这边略看了看,便就回到炒钢炉那边。锻造对他们来说,太过了高端了些,以自家实力,还接触不到。孙承平做人实际得很,没用的东西,看了白看。
正在这时,那边山上转下来陈主管和牛主管两人。他们听说了这边自己炒钢,并不介意。不过到底是同行,听说今日开炉,相约了一起过来看看。这是附近常有的事,倒不是有意来看。
一过了河,看见趴在地上的三座炒钢炉,牛主管道:“作怪,这里的炉子怎么跟我们的不同”
陈主管也觉得奇怪,急忙拉住牛主管的袖子,道:“走,我们赶紧过去看一看”
孙承平正弯着腰,看匠人从出铁口取铁水出来,一边的大郎猛地位他衣角:“阿爹,那边陈主管和牛主管来了我们许多辛苦,这炉子可不能被他们看了去”
孙承平猛地警醒过来,直起身道:“可不是,被他们看去,我们不是白辛苦了我去截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