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头灰狼虽然个头比黑狼小了一号,但眼神却更加残忍嗜杀,咧嘴低吼着,口水沿着獠牙蜿蜒滴在地上。
它们一左一右,极富狩猎经验,将苏秦的退路完全封死。
苏秦微微喘息,自己将来是纵横天下当六国相爷的男人,而不是窝在这不知名的小山谷当三头臭狼的食物。
他知道狼的领地意识极强,心理默念着,希望这三头狼不是一伙的,等它们相互撕咬起来,就是自己逃生的唯一机会。
他脚步悄悄侧过一边,动作轻微地蹲下身,好让这三头狼更好地对视。
黑狼突然仰天长嚎。
接着两头灰狼一起跟着嚎叫起来。
就在苏秦目瞪口呆中,两头灰狼越过他的视线,脚步轻盈地来到黑狼身边,谄媚地趴在地上打了个滚,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这一幕看得苏秦心都快凉透了。
这三头狼竟然是一伙的
果然看见那两头灰狼腹部深陷,灰毛肮脏不堪,也是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
而这头黑狼就是它们的老大。
跑
趁这三头狼互相问候之际,苏秦一跃而起,朝树林狂奔
然而才窜出两三步,黑狼一马当先,腾空跃起,一口咬住了苏秦的肩头,“刺啦”一声咬下一片带血的衣服。
鲜血如花绽放
苏秦踉踉跄跄,一跤摔倒在地,来不及查看伤口,双手奋力用扁担向后一抡,将黑狼第二次进攻硬生生止住。
黑狼收住脚步,獠牙上温热的人血,让它琥珀色的瞳孔一片赤红
而那两头灰狼早已包抄过来,空中弥慢的血腥让它们的獠牙下意识地翻起,口水汩汩喷涌,一双狼眼几近癫狂。
三头狼呈品字形。
将苏秦这个孤单的人类挤在中心。
等黑狼一声令下。
它们就会将苏秦活活撕裂
嘶哎呦
苏秦这才感觉到肩头一阵阵剧痛,手一摸,满手都是血
看着一手鲜红,潜伏在苏秦体内的野性如火山爆发,他突然大吼:
“狼崽子来呀来呀”
整个山谷都回荡着这个人类在绝境中悲愤的吼声,久久不息。
伴随吼声,苏秦抡起扁担,疯子一样朝那头黑狼劈头盖脸地打去
梆
不知是苏秦的吼叫让它分神,还是刚才一跃消耗了它不多的体力,黑狼猝不及防居然硬生生的挨了一棍
正中它漆黑的额头,不由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滚到了地上。
苏秦精神一振,正想再上前扑上一棍,左右两头灰狼已嘶吼着飞扑上来
他立刻舞动扁担凶悍地左扫右劈,将两狼逼退,这两头狼一下被苏秦惊人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不再进攻,退在一丈之外,阴冷地盯着他。
这时,那头黑狼已经低吼地爬了起来,似乎重新找回了冷静,赤红的双眸又恢复了黄绿相间的琥珀色。
它没有再动,和那两个同伴再次呈品字形,将苏秦围在当中。
白云缓缓游动,头顶的天空由深蓝变为浅蓝,苏秦肩头的鲜血在日光照耀下有一种夺目的娇艳,他大口喘息着,感觉自己的体力随着时间在迅速地流逝
这一刻,不仅是身体,更让他警惕的是此刻就连自己的意识都快迷糊起来。
啪
他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
然后弯腰拔起一把草叶,用嘴嚼烂,敷在肩头伤口上,再扯下一块布将绑在腋窝下缠紧,做完这一切之后。
他整个人气势节节拔高
深邃的双眸欲冲出眼眶一般,大声厉喝,抡起扁担主动朝狼扑去
无论是体力还是时间,他都没有再耗下去的资本
然而狡诈的狼仿佛看穿了一切。
丰富的狩猎经验,让它们学会了用最少的体能和代价获取鲜美的肉食。
它们曾经合力捕食过一头巨大的野牛,在牛身上咬开几个鲜血淋漓伤口后,为了避其牛角的锋芒,就不再主动进攻。转而在不停地挑衅和闪跳中消耗野牛的体力,最终牛体力不支,轰然而倒。
所以苏秦对狼的每一次奋力一击,它们都好整以暇地灵巧躲过,
甚至那头黑狼围绕着愤怒的苏秦,戏谑的转着圈,闲庭信步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
举手投足间,苏秦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他认命地栽倒在地上,蜷曲着身体,就像母亲子宫里的婴儿一般。
人就是以这个姿势生的、
那就以这个姿态死吧。
三头狼,小心翼翼地围着他打转,即使苏秦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它们依旧谨慎的没有去随便靠近。
又足足等了一刻钟后。
一头灰狼终于迈着轻盈的步子,一点一点接近卷缩着的苏秦。
它近在咫尺地围着苏秦的身体走了一圈,然后停下,低头嗅了嗅苏秦肩膀上的伤口,目光渐渐贪婪。
苏秦突然暴起一拳,狠狠打在它的眼眶上灰狼被瞬间打翻在地,还没来得及起身,苏秦抢先一步抡起扁担,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劈在它脑袋上
扑哧
灰狼脑浆四散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其他两头狼没有任何反应,一个同伴就被苏秦打死。
“就你们会用计吗你们跟我们人类比差远了”苏秦猖狂地大笑。
他的笑声和出手的狠厉,让两头剩下的狼露出惊惧之色,本能地退了几步。
苏秦紧握扁担,盯着它们再次吼道,“怕了吧,怕了就早点滚蛋”
黑狼凝目看向地上那头脑浆迸裂的灰狼,久久不动。
而另一头灰狼已面露怯意,目光在丛林外游移不定,似乎在选择退路。
嗷呜
黑狼仰天,一声凄厉的嚎叫。
充满无限的悲哀。
另一头灰狼跟着嚎叫,原本胆怯的表情居然一扫而空。
两头狼并肩站在一起,盯着苏秦。
“来来呀”苏秦吼道。
他话音未落,两头狼默契地一跃而起,四只锋利的爪子当空划来
这是赤裸裸的野性和力量。
同伴的死亡,让它们嗜血的本能完全被激发出来
苏秦用扁担奋力横扫,
嘭嘭
狼没有任何躲避的意识,直接被打得凌空一个翻身,又迅速爬起,再次向苏秦撕咬过来简直成了疯狼。
“刺啦”袖子被灰狼咬下一大片。
苏秦向前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裸露的右臂完全暴露在狼的獠牙之下
他没来得及起身。
黑狼獠牙从背后向他的颈脖咬去,而灰狼则对着苏秦手臂狠狠地张嘴
这一刻,苏秦闭了眼。
嗖
一道刺破空气的脆响。
伴随两声低哑的惨嚎,苏秦感觉两头狼重重歪在他的身上,它们的颈脖各被一箭穿透,狼血溅了他满身满脸。
苏秦猛地睁开眼,挣扎着将还在抽搐的狼手推脚踢地拔开。
擦去嘴角的血迹,在朦胧的视线中,看见树丛与草地的交界处,有两个人骑在马上远远看着自己。
他们手里有弓,是他们救了我
苏秦用袖子擦了擦脸,忍着浑身的伤痛,大步奔了过去
在距离两人一丈之外,长长揖了一礼,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朗声道:
“在下苏秦,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他也知道,此刻的自己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而且光着脚浑身血迹斑斑,极为狼狈,不是跟人见面的时候,但救命之恩于情于理,都必须当场和人道谢
“无需多礼。”
马上一人淡淡回复了四个字,音色不温不火,带着磁性,尾音又很清脆。
听起来暖如春风,又有秋叶的清冷。
苏秦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特别的声音,让他忍不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
又是一声惊叹。
眼前这位男子穿着一身紫色改良深衣,天庭饱满,眉宇如剑,漆黑的眸子仿佛是旋转的气流,让和他对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令人不敢多看。
看他头顶的华冠和衣服的纹饰、手里做工精致的牛角弓,以及他坐下的红色骏马,猜想他定然是齐国某个贵族子弟。
只是他的皮肤却不是富贵人家的白皙,而是贵族子弟中罕见的小麦色,这又让苏秦暗暗吃了一惊。
这倒是和出身农家被晒出一身小麦皮肤的自己一摸一样。
让他不由倍感亲切,
他突然又不禁笑了一下。
皮肤都是健康的小麦色,但是嘴
这人的嘴和他恰恰相反,比大多数男人的嘴都明显小上一点。
“大胆,你笑什么”
一声沙哑得令耳膜生疼的厉喝突然凌空响了起来。
苏秦循声望去,背脊生寒。
说话之人正是跟着贵族公子后面,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的那一位。
手里拿弓,一身修长的窄袖黑衣,脸上却赫然戴着一副冰冷的青铜面具。
面具幽深的眼孔里,藏着一对看不清形状的眼珠,这眼珠盯着苏秦,令苏秦头皮瞬间发麻,简直比狼更令人战栗。
苏秦吓得退了一步。
“噗嗤。”
前面的贵族公子笑出声来。
他深深看了苏秦一眼,调转马头,转身离去,面具人驱马紧跟其后。
“兄台,且请留步”
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还是陷在这俊逸男子的眼眸中拔不出来,苏秦突然追了上去,用身体拦在他们跟前。
贵族公子勒马,静静地看着他。
“呛”一声。
面具人跃马上前,一柄雪亮的快剑横在苏秦的咽喉之上
“滚”他喝一声。
苏秦一动不动,没有退缩。
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贵族公子脸上闪现一抹赞许之色,他挥了挥手。
面具人不甘地把剑收回。
“你有何事”公子微笑地问。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居住何处救命之恩,苏秦来日必登门道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贵族公子吐字清逸,不等苏秦回复,骑着马从苏秦身边轻盈走过。
面具人侧脸凝注苏秦一眼,即使带着面具,苏秦也读懂了其中的含义,自己如若再跟过去,对方绝不留情
马踏空山,嘚嘚有声。
他伫立在山路那头,久久眺望。
“婳儿,那人还在望我们吗”
骑在马上的贵族公子轻笑着问。
“公主,此人来路不明,穿着士子的衣服,却做着樵夫的事情,看上去恭敬有礼,实则心怀叵测。”
带着面具的丁婳沙哑地回应。
“哈哈哈。”
嬴瞐仰头脆声笑了起来,用马鞭轻轻一敲丁婳的肩膀,“婳儿,你什么都好,就是小心过度,虽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天下陌生男子不个个都是坏人。”
面具后丁婳看不出什么表情。
嬴瞐又道,“本宫倒是觉得此人不错,以文弱书生之躯,却敢孤身用一根扁担独斗三只饿狼,而且设计打死一头,有勇有谋,非常人所及也。”
“那公主你,为何连名字都不告诉他来日或可收为己用。”
丁婳有些不解地问。
“天下人才何其多也,本宫需要的是经天纬地的奇才,为助君父一统天下,区区山野之人,何足道哉”
说这话时,即使脸带微笑,那双漆黑的美目亦如秋水长天,一剑凌云。
“公主,明日婳儿想告假一天。”
“哦”
“我要去位于这云梦山里的鬼谷一派,要回我们先祖遗矢的庖丁剑法。”
“不必。”
“公主,我”
“傻丫头,本宫和你一同去,本宫奉君父之命来齐国,一是为了看望贵为齐国正妃的姑母,其二,就是为了在齐国寻访奇人异士,那鬼谷先生,名动天下,如能礼聘回秦国,君父必然大悦。”
“公主,若那鬼谷先生不归还我丁家剑谱,婳儿可否以剑相逼
赢瞐勒马停下,笑容徐徐收敛,盯着丁婳脸上的青铜面具,一字一句:
“婳儿,先国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