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夜叩潼关
潼关
这座自古以来就是雄踞秦、晋、豫三省要冲之地,南有秦岭,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
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所谓“狭窄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便是杜子美以险峻谓之的词句。
汉末以前,潼关是拱卫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汉末以后,直到大夏朝来说,这座雄关又成了叩进中原的一道大门
依托关隘之险峻,总兵邹世龙手里虽只有一万余精兵,但无论对内封锁德王,还是对外拦截西北大军,都将会是一座不可逾越到以至于令人绝望的高墙。
高耸的城楼直插进浓稠的夜色中,让城下不断聚集着的西北流民甚至看不到飞檐上的四只凶兽,但是借助着城上一排排守军的火把之光,却能将那守将邹总兵苍白的面庞看的个清楚。
“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
比起白天的时候,城下的喊声已然已经是消弱了太多,不过仍就是有几个体力不错的青壮小伙,不断地往城上重复着自己徒劳无力的请求。
“且让他们去喊,喊个够,没有我的命令,一只鸟都不准给我放进来。”邹世龙冷冷的瞥了一眼城下,对着声旁的兵士吩咐道。
浓墨一般的夜色调和着脸前彤红的火光,都没能遮掩住邹世龙脸上的那种白的有些渗人的肤色,
他这种白和淮王高慈祥的那种“大烟鬼”式的灰白还不一样,应该是不知道涂抹的什么,就像是谁家办白丧之事时扎的那种纸人的脸色,
对,惨白色
“将军,城下来了几个男子,为首的那个说是长江水师郑将军的人,说是之前跟您商议好的,带家人过关。”
听着身后从城下急匆匆赶上来亲兵的禀报,邹世龙方才从城下的流民之中收回了目光,转头问道:“来的可是水师千总柳灿”
亲兵点点头,“是的,自称确是柳姓。”
“嗯,知道了,走,带我过去。”
说着,邹世龙跟着亲兵两个人一前一后转身走去,
只不过两人并没有下城往城门处走,而是顺着城墙往南快步走去。
这边柳灿带着几个精挑细选的精壮军士,后面跟着乔装打扮成家丁模样的安逸和高慈懿,一行几人跟着柳灿也是没有直接去城门下面,一样是来到了南城墙这边,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对就是这儿。”柳灿接着城墙上的火把,嘴里念念叨叨的数着城墙垛子。
“你们约好的就在这儿这潼关就前面这一个大门吧咱们到这南边儿来,要怎么上去”
安逸一身青色短打皂衣家仆模样打扮,看了看北面城门前乌泱泱的流民,又看了看眼前这高耸入云的城墙,不禁疑惑道。
柳灿倒是胸有成竹的冲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儿,左起四十齿的位置,他们城中有绞绳梯,可以把我们拉上去的。”
“绞绳梯”
高慈懿跟安逸一样,也是一副家丁样,只不过天生那股子贵胄之气使然,感觉这家丁站过来比柳灿这老爷的谱都大,
“可就是那种几个栅板大小的东西,两头用绳索拉着,能放下来吊人上去的那种”
说起来高慈懿是在王京之中见过的,凭着印象简单地描述了下,引得柳灿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那种,西安城里面之前也是有的。”
倒是因为兰州城里没有这种东西,所以安逸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还能放下来把人拉上去那得多大的劲儿”
“上面有绞盘的呀。”
作为长江水师千总,柳灿对这玩意儿一点都不陌生,只要绞盘够大,别说是人了,小船都能拉上去。
他正比手画脚的跟安逸解释着,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吱呀”声,听起来就像是有人用一把又老又锈的锯子,在锯一根枯朽的老木。
柳灿把手往上一指,“看,就是那个”
到底是雄关一座,绞绳梯都比一般地方要大了很多,加上安逸高慈懿一共七个人,站在这栅板之上居然阔阔有余,看起来再上来个都没有问题。
柳灿抬起手里的火把,很是熟练的朝着城墙上挥了三下,
城墙之上的守军会意,开始操纵绞盘,将这七个大汉一点点儿的往城上拉去,若不是夜色浓厚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安逸觉得这一眼望向西北的风景定然是不错的。
没一会儿,绞绳梯就带着这几个人从城下上了城墙,总兵邹世龙俨然已经是等候于此了,
他看着柳灿笑了笑一拱手:“柳千总,咱们又见面了。”
柳灿也很是客气的回了回礼道:“此番事情,真是多多劳烦将军了。”然后从胸甲之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沓银票,笑眯眯的递了过去,
“将军,这是之前咱们商量好的价格,您点点。”
邹世龙点点头却并没有点,而是接过来直接转手递到了身旁亲兵的手里,“柳将军既然是郑将军介绍来的人,邹某自然信得过。”
“这样听来,邹总兵的这潼关,现在这光景倒是棵顶好的摇钱树了啊”站在柳灿身后的高慈懿,忽然有些调侃的开口道。
邹世龙刚刚还笑盈盈的脸上,听完这话忽然就变的狠厉了起来,死死的往高慈懿这边盯了过来,
“这位是”
安逸知道邹世龙肯定是不认识他的,本来就是个新上来的潼关总兵,怎么会认识从小在川中长大的自己,
但是这王京里来的人,哪知道认不认识淮王高慈懿
倒是柳灿赶忙想着把邹世龙的注意力岔开,便故作嗔怒的责道:“放肆我跟邹总兵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儿”
然后转面又很是歉然的朝邹世龙笑了笑,“总兵莫怪,这是我府上的家奴,家中老太太一贯纵容,惯坏了。”
邹世龙兴许真的不认识高慈懿,或者说还是没想起来,总之只是仔细上下打量了一下,便把目光收了回来,脸上仍旧是刚才那副盈盈笑着的模样,摆手道:“无妨无妨,呵呵呵,俗话说的好,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我也总要挣些个外快养家糊口的嘛。若是柳将军认识西安城里的富户,但凡介绍给我,到时候拿到银票,我也不会忘了仁兄的。”
柳灿赶忙摆手道:“罢了,在下只管顾好自己府上,旁的也管不了那许多。”
这话说着,邹世龙朝着他身后看了看,疑惑道:“柳将军,之前不是说柳府全家一起过关吗如何只带了这几个侍卫家奴上来”
“不瞒你说。”
柳灿显得有些慌张并带着些许神秘的朝邹世龙的身前凑了凑,按照之前安逸交代他的,附耳低声的言语了几句,
这几句话一说不打紧,骇的邹世龙脸上也变了颜色,眉头紧紧的皱了半晌方才开口说道:“这这可不是个小事儿啊柳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柳灿则是一副你还不信我的样子,狠点了几下头,然后向着自己左手袖甲里一指:“千真万确,王爷的旨意还在我手中,将军可要看看”
“慢来。”
邹世龙看柳灿这架势就要把袖子里的东西掏出来,赶忙一手按住了他,然后伸手朝着背后一指,“走,柳将军且跟我屋里说。”
“好,总兵先请。”
身后的高慈懿和安逸会意的相视一笑,跟上柳灿,由邹世龙带着,往城门楼里走去。
潼关这城门楼确实可够大的,里面光小隔间就三四个,
这邹世龙屏退了自己的亲兵,带着柳灿一行三人,七绕八拐的寻的一处僻静处,然后将房门掩上,指了指柳灿身后的安逸和高慈懿道:“柳将军,这二位就是你说的雍王特使”
“没错。”
柳灿点点头,“雍王已知郑远素有反心,这次来便是要邹将军配合,拿他的项上人头”
雍王爷的意思,邹世龙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服从,但是他跟郑远虽然算不上交好,总归还是要比柳灿相熟一些,而且又是个水师都督,要动手自然得有雍王爷的手令才行,
且他也知道事出机密,所以连自己的亲兵都没带进来。
“柳将军,能否将王爷的谕令拿给我看看”
“没问题。”
可是柳灿嘴上说着没问题,手上把袖甲中的那一卷黄绸掏出来之后,却并没有递给面前正一脸期待着的邹世龙,而是转手递给了身后的安逸,
“逸将军来念吧。”
这动作弄得邹世龙倒有些糊涂了,感觉这个柳灿一个千总,谱摆的还挺大,弄得跟王爷似的谕令还得让人来念,而且
那个雍王的特使,听起来柳灿还叫他什么逸将军
他正想着,安逸已经是接过黄绸,展开来朗声念了起来,
“雍王有令”
安逸念到这儿顿了顿,抬起眼眸看了看面前的邹世龙,邹世龙也刚好抬起头看向安逸,目光对碰之中,他就感觉到安逸眼里已然填满了森然的杀意射的他后脊梁骨都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奉诏杀贼”
杀贼
还没等邹世龙反应过来这贼在哪儿的时候,安逸手里的一卷黄绸已经是朝着他的面庞掷了过来,里面还裹挟着一个仿佛地府之中传来的字,
“杀”
“锵”
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安逸身旁原本静静而立的高慈懿一把抽出腰间的胯刀,飞起一步站上桌沿,双手紧攥着刀柄似乎凝聚好了千钧之力,顶着寒意十足的刀芒划破虚空,照着邹世龙的胸膛猛刺而去,
邹世龙刚刚还一脸的纳闷,看到一团黄绸飞过来,下意识的就用手去遮挡,但是这血肉之躯挡得住谕诏,挡得住钢刀吗
“噗”
高慈懿手上的力道跟郭木尔硬碰硬都不带半点儿含糊,哪里是邹世龙这根胳膊和胸前这薄薄的护心镜儿能够抵挡
瞬息之间挟势头刺出的刀锋没带半点迟滞,就一举贯穿了邹世龙脆弱的胸腔,殷红而带着一丝甜腻的鲜血很快就倒流而出,涌进了他的嘴里。
“呃你们”
高慈懿手里的刀身近乎全部推进了邹世龙的身躯,以至于生命流逝速度之快,让他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完,就命丧当场
旁边的柳灿看到这一幕,也是暗暗的有些心惊,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总是龙,不自然的咽了一口唾沫,
“这这就是死了”
安逸挑着眼眸冷冷地看了柳灿一眼,“怎么听起来柳将军对着反贼还有些惋惜啊。”
“逸将军说的这是哪里话,在下一向就觉得这厮不是个好东西。”柳灿吓得赶紧为自己辩驳道,眼睛还下意识的往高慈懿那儿瞟了瞟,
“呵呵,柳将军自是国之忠勇,这可是王爷之前称赞过的,我开个玩笑而已,将军可不许往心里去。”
安逸脸倒是变得快,转而又是笑盈盈的了,
“岂敢岂敢。”柳灿捏了把汗,
“好,邹世龙既然已经伏法,那剩下的事情,就要看柳将军的了。老夫人和柳府家眷在营中我会着人重点保护,柳将军大可放心,到时候,我和王爷会带着他们一起去武昌,跟将军会和。”
“是,末将明白末将现在就去做些准备,今夜便出发上路,定不负使命。”
柳灿当然也是无不应允着,之后便转身而走,准备连夜而去。
倒是高慈懿看着柳灿的背影,有些担忧的问安逸道:“哥,他这一去,要是直接就地取郑远而代之,然后倒戈雍王,咱们该怎么办”
安逸却很是淡然的笑了笑,“这你大可放心,就算是全府上下他都可以不要,也得掉回头来接他家的老太太的,没有他们家大夫人,就凭他自己,怕不是长江水师三天就又要改弦易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