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夫人见故人之子,心中难免有些动容,又听闻纪颜宁如今父母双亡,颇为悲切。
她与纪颜宁闲谈之间,只见纪颜宁举止大方,容貌倒也出众,心中一动,问道:“你可曾许了人家”
安氏在一旁听着觉着不对,厉夫人鲜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想来是为了她的儿子物色世家里的小姐,便连忙道:“这事不急,颜宁尚未及笄,况且我与她舅舅定然会为她好好相看人家的,只是如今颜宁要为父母守孝三年,还要等上几年。”
李夫人说道:“像颜宁这样的孩子我看着都觉得欢喜,若不是我两个儿子都已经有了婚约,这是抢我也得抢到我的府上去”
纪颜宁只是垂眸一笑,并不言语。
厉夫人不傻,自然能听得出来安氏是不喜与厉家结亲的,原本想着纪颜宁出身不高,如今又为孤女,以后定然也嫁不了多高的门第,便想着为儿子留意着。
好歹也是友人之子,算是知根知底。
奈何柳牧夫妇似乎对纪颜宁很是上心,想来是不愿让她嫁的太委屈。
但他的儿子也算是长安城里年轻一代的翘楚,怎么就没有姑娘愿意呢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厉夫人从心底开始忧心,这样的人生大事,他却从未放在心上过,到底还是自己连累了他。
厉夫人回过神来,看着纪颜宁道:“这么乖巧的孩子,自然是要好好相看的。”
安氏讪讪而笑,对纪颜宁说道:“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你这个小姑娘也不好一直陪我们拘在房里,出去看看吧。”
纪颜宁颔首,倒是没有拒绝,起身行礼便带着紫玉往外面而去。
暖阁里闷得紧,纪颜宁走出来的时候正好迎面吹来了一阵微风,瞬时让她觉得舒爽不少。
她拾阶而下,往一旁的园子里走了过去。
忠德伯府里好几处园子都栽种了不少的梅花树,而且打理得细心,每年都会举办这赏梅宴。
最大的园子里有不少的世家小姐都在,显得热闹无比,她刚到长安,这些面孔对于她来说都生疏的很,不过她也留心观察过一些,倒是能认出一二。
此时柳聘婷正与阮雨晴在一处,围在一众世家小姐之间,倒是在说笑着。
柳聘婷看见纪颜宁的身影,突然眼前一亮,便唤了她上前。
柳聘婷道:“纪表妹,你可算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陪着大伯母在暖阁里呢,这梅花开得正好,众位小姐正在以梅花来对诗写作呢,纪表妹不如也来露一手”
纪颜宁淡淡道:“我没说过我会作诗。”
“纪表妹你可别谦虚了,上次你不是说你会的吗而且你的奴婢还说你在江南也算是挺有名的才女,我可一直没忘记呢”柳聘婷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了众人的耳朵里。
纪颜宁看着她,眸子里平静如水,并无半点涟漪。
她转身问紫玉:“紫玉,你可曾说过这样的话”
紫玉说道:“奴婢未曾说这样的话。”
旁边的阮雨晴嗤笑一声,说道:“表姐你可别为难她了,不过是平日里过过嘴瘾,谁知道她有腹中可有半点墨水”
忠德伯府的言安瑾看着这般景象,如今众人被她们的争吵吸引了目光,她看了一眼纪颜宁,只是觉得这姑娘生的颇为好看了些,但是却没有半分印象,便问道:“这位小姐倒是面生,不知是哪位府上的”
还未等纪颜宁答话,柳聘婷便说道:“这是我们柳府的表小姐,原是在江南的商贾出身,后来父母双亡,便来投奔我们柳家了。”
她刚说完,便迎上了纪颜宁的目光看,那沉静地让她有些心虚。
听到纪颜宁这样的出身,又想到柳聘婷刚才所说的话,言安瑾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虚伪的很,不仅出身卑微,还喜欢炫耀卖弄,偏生又没有半分真本事,就只是长了张好看的脸蛋而已。
她的心底莫名有种想让纪颜宁出丑的冲动。
言安瑾说道:“纪姑娘第一次来这赏梅宴,不如也来凑凑热闹,即便是不会作诗,能写副诗作出来让众人看看书法也是好的。”
她的话音一落,旁边便有人说道:“不过是个小地方来的落魄户,能写出什么好字来”
“就是,还真以为自己是才女啊”
“难不成江南的女子都这般无用,她这样的还能被称为才女岂不是要让人笑话。”
“江南的女子除了娇弱些,还能懂什么诗书自然是比不得长安的。”
真是越说越难听。
被柳聘婷这般引导,又有言安瑾的推波助澜,很快众位小姐便开始纷纷鄙夷起了纪颜宁,有的人看着她们虽然说得过分了些,却是不敢站出来为纪颜宁说话的。
“看来在我们江南女子在你们眼里竟是这般不堪”
一个不满的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大家回头看过去,郭心悦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里。
刚才那几个说话的小姐突然就噤了声,脸色有些心虚。
眼前这是谁都转运使的千金郭心悦,自然是惹不得的
连几位皇子都竞相讨好的人,她们这些小世家自然是不敢开罪的,若是触了郭家的眉头,只怕是家族里的钱袋子怕是不保了。
有人解释道:“郭小姐,我们可没有说你,我们只是说这位纪姑娘胸无点墨,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你莫要误会。”
纪颜宁往说话的女子看了过去,先前听到别人介绍,她倒是有些印象的,是一位四品的将军的女儿。
她说道:“高小姐将门出身,我倒是记得长辈说过,你的祖母高老夫人是在边关长大的,不喜读书,到长安之后便有人因此笑话她,高老夫人说,若是读书再多却不明事理,不遵礼教,只知自满而贬低别人,那岂不是将书读到了狗肚子里先太后因此夸她率真。现在高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高老夫人有先见之明,提前训斥起后辈了。”
有的人听得纪颜宁这么说,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高老夫人曾喻取笑她的人是狗,没想到她的孙女一并被她骂了。
“你”被她这么一说,那高小姐竟是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颜宁的记性倒是比一般人要好。”郭心悦也笑了起来,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说道,“这儿人太多,不如陪我去旁边的园子逛逛。”
众人没想到郭心悦与纪颜宁这般亲昵,都有些惊讶。
柳聘婷也不曾想到,她问道:“纪表妹什么时候认识的郭小姐,竟是这般亲近,我这个表姐倒是不知道。”
“我们是同乡,在我父亲来长安任职之前,我们两家就已经是世交了,自然是亲近些的。”郭心悦也不隐瞒,看着纪颜宁今日被欺负,她是有些气不过的。
言安瑾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悦,原本想着让纪颜宁出丑,没想到半路还跑出个郭心悦来。
她说道:“纪姑娘既然来了,就写副字吧,听柳姑娘说你有才,想必也不是假的。”
郭心悦原本还想说什么,只是突然就听到纪颜宁应了下来:“好。”
她们这一众人都在亭子里,笔墨纸砚都是准备好的,为的就是让来赏梅的小姐夫人们即兴作诗,或者展示一下自己的书法,放在亭子里也好让别人看到。
纪颜宁走了过去,来到了书桌前。
郭心悦倒是不想让纪颜宁去写,毕竟言安瑾的书法不错,在世家小姐之中算是上等,就算是纪颜宁写得不错,难免会被言安瑾贬低,毕竟她也不傻,早看出来言安瑾似乎有些针对纪颜宁。
紫玉上前研墨,毕竟冬日里的墨水总是会容易变得有些干。
纪颜宁提笔蘸了蘸墨水,随即在一张宽大的宣纸上写下了两行诗。
她提笔落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倒是不曾有丝毫的停顿犹豫,手上的感觉似乎写的甚为随意,只是她的目光却是格外的专注。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众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两句诗,赞赏不已。
这惊讶自然不是因为这句引用的诗,而是因为飘逸的字体,纪颜宁写的是一副狂草,游云惊龙,笔走龙蛇,看起来磅薄大气,十分洒脱。
只要是练过书法的人都知道,这副字写得有多么的好。
“让各位见笑了。”纪颜宁早就搁了笔,微微颔首,又转头对郭心悦道,“我陪郭姐姐去其他地方走走。”
郭心悦回过神来,看到刚才那些嘲笑她的人惊讶又脸红的模样,嗤笑了一声,倒是没多说什么,便与纪颜宁离开了亭子。
那些世家小姐围绕在桌子旁看着这副字,终于有人开口说道:“这写得也太好了,就算是长安的小姐,怕是没有哪位的书法能与之相比吧”
“我觉得慕容忆雪的书法怕也及不是纪姑娘的。”
“看来纪姑娘倒真是有几分才华。”
柳聘婷听得众人这么说,脸色僵了起来。
而言安瑾也高兴不到哪里去,原本慕容忆雪没来这赏花宴,她还是有些高兴的,毕竟在书法上,世家小姐能比得上她的人不多,慕容忆雪不在,众人的目光就聚集在她身上了。
没想到这纪颜宁的书法居然如此之好。
她眸子里的厌恶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