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行宫换了一身衣服,长安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行宫外面等着皇帝。
他们颤颤惊惊,得知自己的顶头上司已经被皇帝当街给剐了,各个都吓得全身冒冷汗。
但又不得不乖乖站在这里。
赵桓换了一身长袍后,便出了门。
张灏担忧道:“陛下,长途劳累,先稍作歇息再说吧,以免累坏了圣体。”
赵桓沉着脸,扫视了一转外面这些个官员,怒道:“歇什么歇,朕的子民们可没时间歇,都在和死亡赛跑”
他的怒气并非撒在张灏身上,而是恨这些个官员。
他走下去,一脚穿在长安县知县身上,把这位知县踹得翻滚在地上惨叫一声。
“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吃的肥头大耳你们的圣贤书都去哪里了为天地立命的圣贤书呢”
众官员连忙匍匐在地上,齐声道:“陛下恕罪”
“国朝养你们这帮蛀虫,朕的新政焉有存活之理”
赵桓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上马,张灏带着御林军紧跟在后面。
那薛瑾飞马而来,道:“陛下,我兄长此时便在长安县,他稍作收拾后,便立刻来面圣。”
“让薛东来去城中领粮食的地方等朕”
“是”
这段时间,马邦元在京兆府挖地三尺,却没想到想到薛东来竟然躲在眼皮子下面。
街道上一切都井然有序起来,一队队士兵正在用板车托运粮食到城中心的经略帅府门口。
这些粮食,多是来自官员府邸。
这些官员囤积了不少粮食。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赵桓深吸了一口气。
段之介在一边道:“陛下,辽王权利熏心,致使神州大乱,臣建议立刻对外颁布讨贼檄文,号令天下有识之士一起铲除辽王。”
赵桓却是沉默不语。
与革命不同,任何的谋朝篡位,都是利益的分配与各方实力和野心不对等导致的。
这必然使得心里不平衡的利益集团,在抓准时机后,露出獠牙。
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来看,大宋的矛盾已经很清晰了。
一方是随着新政日渐崛起的财阀新贵,他们拥有了巨额的财富。
一方是朝堂或者地方上,对更多权力的窥探者。
还有一方则是平头老百姓。
这三者之间的利益分配,随着靖康新政的改革进一步加深,财富的进一步积累,越来越不均衡,积累越来越深的矛盾。
例如这些个大宋新贵们,从意识形态上已经发生转变,他们认为就目前朝廷的政策不但没有帮助他们,反而大大限制了他们的发展。
他们想要挣脱这种限制,从前些年对官员的渗透就开始了,只不过被皇帝死死压着,不得展开手脚。
而朝堂上或地方大员,也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在意识形态上,和那些新贵站在了一边。
他们中有的可能是单纯被新贵们收买,或者利益与新贵相同,例如陕西经略使孙邦原。
也有的是觉得,大宋的未来,就需要这些新贵的力量,朝廷不应该在这样限制这些新贵了。
最后,就是平头百姓了。
在这三股势力中,平头百姓是最没有势力的,但却是最重要的。
新贵们想把新政的税政和对商业的管理政策都改了,让商业自由发展,削弱朝廷对商业的管控,如此一来,便可以肆无忌惮对平头百姓割韭菜,岂不美哉。
而且随着这十几年的大兴土木,大宋平头百姓手中也积攒了一些家当。
新贵富商们,早就眼馋百姓们的口袋了。
所以,在这样的局面下,新贵们找到了权力的代言人:赵谌
而这个时候,恰巧外面的势力也参与进来,对赵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抓准了皇帝西征的时机,开始了这场靖康十五年的辽东之乱。
这才是这场叛乱的实质面目。
绝不简简单单如段之介所说辽王权力熏心,只要剿灭幽州的辽王就可以平息叛乱这么简单。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早在几年前,赵桓就把赵谌废掉了,哪来的今天的这局面。
这不是一个人的反叛,这是一个利益集团的反叛
图谋颠覆国朝根基。
现在就算赵桓发出讨贼檄文,依然不能立刻改变局面。
因为利益集团已经撕开面纱,他们不可能掉头去对付赵谌了,不然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或者在自己身上割肉。
要想平乱,也有办法。
用军队横推就是了
当年那些在新政之初的腥风血雨中逃过一劫的乡绅们,摇身一变成了富商新贵,现在又反扑叛乱。
最好的方法就是赶尽杀绝,彻底把余留下来的毒瘤连根拔除,也为国朝的商人们立一个警示。
檄文也懒得发,最重要的是收集名单,免得有人在这当中摇身一变,又逃过一劫。
很快,赵桓便到了经略帅府门口。
岳云正在组织士兵们给百姓发粮食,见皇帝来了,连忙准备过去行礼,被赵桓打断。
不多时,薛东来来了。
在长安县躲了打几个月的薛东来,已经瘦了整整一圈。
上一次赵桓见他的时候,是他从塞流柱回来,当时在楚河之畔。
没想到这一次见面的时候,大宋居然内乱了。
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参见陛下”
“免礼。”赵桓看着薛东来,叹道,“你受苦了。”
“陛下比草民更辛苦。”
“薛东来,马邦原已经让朕给当街剐了,这京兆府一日不能没有经略使坐镇,朕现在就对你临危受命”
薛东来微微一怔,连忙道:“草民何德何能”
这经略使可不是小官,一方大员,统领整个陕西路的军政,薛东来以前只是个商人,从未从过政,心中难免会紧张。
“少废话,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京兆府安定下来。”赵桓用马鞭子指着排队领粮食的百姓,“你看,还有很多人现在连饭都吃不上,朕要让他们活过这个冬天,只要活过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赵桓突然出神地看着远方朦胧的天际,淡淡道:“冬天回过去的,春天必然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