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其时发踪指示,出奇无穷,多出于督臣朱燮元之方略。论者以固守成都,荡灭群妖,招降安位,为朱燮元功不世出。而不知善后抚绥,分裂其地,使南人不复反者,皆朱燮元之长算也。善乎朱燮元之疏曰“今分水西之壤,授诸渠长,及有功汉臣,咸俾世守。盖地大者跋扈之资,而势弱者保世之策也。”
朱燮元事后论功时颇右黔将,屡奏于朝,为四川巡按御史马如蛟所劾。朱燮元力求罢,帝慰留之。其冬讨平定番、镇宁叛苗,乃通威清等上六卫及平越、清平、偏桥、镇远四卫道路,凡一千六百余里,缮亭障,置游徼。贵阳东北有洪边十二马头,故宣慰宋嗣殷地也。宋嗣殷以助安邦彦被剿灭,乃即其地置开州,又奏复故施秉县,招流民实之。
当时人评曰“虽汉之楼船十道,其盛不能及也。昔主父偃令宗室得分王子弟,而藩服益削,则知众建土司而少其力者,其真驭远之良规欤”
主父偃乃是汉武帝时人,他劝说汉武帝曰“古者诸侯不过百里,强弱之形易制。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淫乱,急则阻其强而合从以逆京师。今以法割削之,则逆节萌起,前日晁错是也。今诸侯子弟或十数,而适嗣代立,余虽骨肉,无尺寸地封,则仁孝之道不宣。愿陛下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实分其国,不削而稍弱矣。”汉武帝从之。
朱燮元遣兵诛摆金、两江、巴香、狼坝、火烘五洞叛苗,悉平之,水西势益孤;滇中沐氏土舍普名声乱,朱燮元奉命移兵讨平之,名声伏诛。水西安位死,无嗣,族属争立,朝议欲乘其弊郡县之。朱燮元上书谏,乃止。朱燮元遂传檄土目,谕以威德。诸部争纳土,献重器。朱燮元召将吏议,以为众建土司,使其势少力分,则易制。各欲保土地,传子孙,则不敢为逆。
朱燮元上奏曰“臣按西南之境,皆荒服也。杨氏反播,奢氏反蔺,安氏反水西。而滇之定番,弹丸小州,为长官司者十有七,二三百年未闻有反者,非他司好逆而定番忠顺也。盖地大者跋扈之资,而势弱者保世之策也。今臣分水西之壤,授诸渠长及有功汉人,咸俾世守。凡其俗虐政苛敛,一切除之,使参用汉法,可为长久计。”制曰“可。”西南遂底定焉。
朝臣时捐俸助饷,上谕曰“诸臣果真心为国,兴利剔弊,朝廷自受其益;何必捐俸言助其悉已之”。吏部奏言“皇上命汰冗员,臣以为莫先於清廕。两京三品以上及疆埸大吏例廕其子,念其祖父劳勩也;乃父兄罪削,子弟恩廕如故。夫廕以酬劳臣,非恤罪臣也。宜命验封司清核,以杜侥幸”。崇祯皇帝是之。
户科右给事中黄承昊言“祖宗朝边饷止四十九万,神祖时至二百八十五万,先帝时至三百五十三万。迩来又加六十八万,今出数共五百余万,岁入不过三百万;即登其数,已为不足。况外有节欠,实计岁入仅二百万耳;戍卒安能无脱巾,司农安得不仰屋乎乞敕各边督、抚,清核历年增饷。至京支杂项,敕各衙门各自严汰。又先臣叶淇变盐法、改折色,以至边粟涌贵;必复祖制开中输边之法。西北多旷土,责有司开荒,以足军饷”。崇祯皇帝纳之,次日,召廷臣於平台,以御史吴玉疏钱粮积弊宣示阁臣。
崇祯皇帝又问吴玉“何以不指名具闻”吴玉对曰“此弊非独一人一事,无可指名”。崇祯皇帝曰“然”。又出户部右给事中黄承昊疏,崇祯皇帝读至“京支杂项钱粮”一段,问户部侍郎王家桢“何滥增至此”王家桢曰“皇祖出数少、入数多,故太仓积余七百万,内帑尚未算。后边臣随请随给,出入不相准”。
崇祯皇帝又读至“盐法,阁臣请复祖制,开屯种引”,点头然之。又出宣府巡抚李养冲疏,云“旗尉往来如织,踪迹难凭。不赂之,恐毁言日至;欲赂之,愁物力难胜”;颇为不解。王在晋曰“大同燹掠,宜以按臣勘报,不烦旗尉”。崇祯皇帝曰“疆事伏一喇嘛僧讲款,不将轻我中国哉”刘鸿训曰“讲款,权也”。王在晋曰“辽衅十年,东援之兵亡者不归、归者不伍;今边饷匮缺,或至三年”。崇祯皇帝以问王家桢;对曰“延绥缺甚”。
户科给事中韩一良上言“皇上平台召对,有“文官不爱钱”之语;然今何处非用钱之地,何官非爱钱之人。皇上亦知文官不得不爱钱乎向以钱进,今安得不以钱偿内外陞选,俱以贿成,而吏部之始进可知也;科道亦以此得之、馆选亦以此得之,而新进之末路可知也。今言蠹民者,动归咎於守令不廉;不知州县亦安得廉俸薪几何上司督取,不曰“无碍官银”,则曰“未完抵赎”;要路过客,动有书仪;一遇考满朝觐,辇金满车,犹忧谴责此金非天降、非地出,而欲守令之廉得乎今日之势,欲求人之独为君子,己必不能惟大为创;逮其赃甚者,使天下之臣视钱为污、惧钱为祸,庶几“不受钱”之风可睹矣”。
次日,崇祯皇帝召廷臣於平台,命韩一良诵前奏,嘉奖之;遂超擢韩一良为右佥都御史。诸臣唯唯而退。
先是,有主事徐大化者,魏忠贤党也,劾方震孺曰“攘差”。都御史邹元标奋笔曰“方御史保全山海关,无过且有社稷功。”给事中郭兴治遂借道学以逐邹元标。邹元标去,方震孺亦即罢归。
明年,魏忠贤、魏广微兴大狱,再募劾方御史者,郭兴治再论方震孺河西赃私。逮问掠治,坐赃六千有奇,拟绞。而扬州守刘铎咒诅之狱又起,遂诬方震孺与交通,坐大辟,系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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