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血泊里的那个人我心里没有害怕,没有同情,相反,却有一种莫名的快意;后来我才明白,我和少君都已经病入膏肓了,只不过少君的病叫做求而不得,病根在苏宅东南的坟墓中,他的病再也无法医治了;而我的病叫做嫉妒,病根是少君,尚有药可医”,
“那时的我却没有察觉到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见我进来,少君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道:‘你该知道,除我之外,凡是进入这个房间的人,都死了’”,
“他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森冷如冰,声音也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我既欢喜又害怕,壮着胆子道:‘知道”,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为什么,说了这个两个字后剩下的话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眼睛红红的看着他,我想,那时就算他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他吧”,
“他看了我很久,见我虽然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愿走,他眼中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杀她吗?’,
“我摇了摇头,心里想,人已经杀了,为什么杀对我来说又有什么重要?他转过头,轻轻抚摸着桌上的梳妆镜道;‘她本是贫寒出生,我给她父母重金,让她一家人鸡犬升天,让她享尽荣华富贵,这几日我待她如掌上明珠,呵护之至,她要做的只是学一个人的姿态,她却怎么也学不会,你说,她该不该死?’”,
“听他这么说我既觉惊讶又觉不解,问他;‘以前的那些女孩子也是因此而死的?’,他点了点头,眼神忽然变冷,道;‘一群庸脂俗粉,空有一副相似的皮囊,却没有一个像她,白白亵渎了这张面孔,浪费我一番心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转过头细细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眼里露出玩味的神色,道;‘听说狐族擅易容之术,能模仿世上任何女子的姿态,而你的变化之术已经出神入化,远胜你的族人,是不是?’”,
“听到他这么问我心里开心极了,原来他并没有忘记我,我忙点了点头,告诉他无论他想要何种面孔我都能变化,他想要任何声音我都能模仿,他想要任何姿态,娴静淑雅,端庄大方,刁蛮泼辣.....无论什么模样都可以”,
“他笑了一笑,蹲下身从那女孩子脸上揭下一张人的脸皮—我这才看清,那张脸皮和那个女孩子的脸很像,但确有一些不同,少君把那张脸皮递给我,道;‘戴上这张脸,给你十天时间,我告诉你关于烟儿的一切,告诉你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你若能变成她,从此以后你就是苏烟儿,我的夫人,荒丘戏城的女主人,独享我所有的宠爱,我亦会让你的族人恢复昔年的盛名,让屠妖一脉的人在神州绝迹,但你若做不到,就只能和她一样’,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我不允许任何人亵渎了这张面孔’”
千面狐轻撩了撩额前的发丝,笑道:“他问我愿不愿意赌,我说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只是有一个请求,我想要他摘下面具让我看清楚他的样子,心中想着如果我最终无法变成苏烟儿,他杀了我我也认了,但就算进入九幽,入了黄泉,我总要记得他的样子,来生再寻到他”,
“他稍稍犹豫便摘下了面具,苍白,俊雅,却带着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冷漠和心伤,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我壮着胆子走上前抱住他,踮起脚尖亲吻在的唇上,他想要推开我,但我却抱得那么紧,他见推不开我便任由我抱着,然后,我戴上了这张脸,从此再没有揭下”,
指尖在细嫩的脸上轻轻拂过,如春风拂柳,轻柔似水。
“小曼,你知道这是多么悲伤的事吗?明知道他心里喜欢的人不是我,可我还是做的那么义无反顾;可对我来说这也是最幸福的事,只要变成苏烟儿,就能成为荒丘戏城的女主人,他的夫人,独享他所有的宠爱”,
音色缠绵,却仍是听不出她说出这句话是究竟是喜是悲,亦或两者兼而有之;晏小曼和冰泓也久久无言,着实不知道这样的情事究竟是可悲,可怜,还是可叹,可羡。
“我做到了,这世上不再有夏纱,苏烟儿和少正冶成了一对神仙眷侣,他也做到了,这些年来他对我宠爱有加,我的族人迁进了内城,箪食壶浆,锦衣玉食,屠妖一脉屡遭重创,几乎绝迹,我想要的一切......他都给我了......”,
“姐姐”,
听她音中带颤,晏小曼轻轻握住她的手,心里既觉羡慕又觉同情。
她的确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握着她纤细的手掌时晏小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心中的不安,大概连她自己现在也分不清这份感情究竟是真实还是假象吧,又或者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她只想和少正冶一同入梦,并期冀着在这个梦中永远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清风吹,有悠悠笛声传来。
千面狐玉眉轻动,站起身,道:“少君来了”,
日升初照,一道青色身影掠过乱石怪岩,低声悠扬,身形确如鬼魅一般,凌空一点间身形拔高数尺,忽然止在了空中,灵气微动间轻盈地落下,点在脚下的高枝上。
前方,几道身影陆续上了山,几人俱是身穿儒衫,带着儒冠,一副斯文模样,与寻常书生不同的是这些人都携刀带剑,暗藏法器,身上隐有杀机。
为首的是一个女子,曳在地上的青色儒衫绣着白色丝边,同是儒衫,但远比后面几人看着气派,只是这宽大的儒衫难掩她玲珑的身段,女性的柔和与文士的英气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远远地便看见立在树梢上的那道青色人影,在这晨曦柔和的清晨里这个戴着恶鬼面具的人却给人一种极其不安的感觉,身穿儒衫的青年手掌不自觉地按住刀剑,只有那女子神闲气定地走到林子前,抬起头看了一眼青衣人,淡淡笑道:“少君,一别多年,风采依旧”,
“庄先生的修为也更胜往昔了”,
少正冶敛眉轻看了她一眼,双眼平静如水,却有一种让人忌惮的洞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