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芳华园,华中派谴军司令部。
畑俊六从表情上看起来镇定自若,仿佛对不久前徐锐公开发表的广播演讲毫不在意,甚至跟参谋部的两个年轻参谋谈笑风生,但是只有河边正三和少数高级将领知道,畑俊六的内心其实非常紧张。
畑俊六内心确实很紧张,更充满了焦虑。
如果徐锐的讲话是真的,如果冈村宁次真的被杀,那对于华中日军的影响简直就是灾难性的,这不仅意味着即将要发动的总攻将会胎死腹中,九月结束武汉会战的目标也变得极其渺茫,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武汉会战的战局很可能会出现逆转。
要知道跟冈村宁次对垒的可是有着“抗日钢头”美誉的薛岳,此人无论是意志品质还是指挥能力,在国民军诸多高级将领之中可谓个中翘楚,冈村宁次与之对垒也是互有胜负,如果骤然间换个人,吉凶难料。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畑俊六感到窝火的。
最让畑俊六感到窝火的,却是,他竟然像个白痴一般让徐锐戏耍于股掌之间!
当初徐锐通过广播电台,公然叫嚣要来南京杀他,他居然信以为真,不仅没有阻止小鹿原俊泗加强对他的人身保护,更没有想到徐锐居然是在放弹雾弹,他的目标居然是远在九江的第十一军司令,冈村宁次!
想到自己就像一个白痴,让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畑俊六就感觉到怒火中烧!
三十多年前,他畑俊六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从陆军大学毕业,获得天皇接见,并且赢得首席军刀之美誉,风光一时无俩,此后在军界混得也是风生水起,在帝国诸多将官中畑俊六从不作第二人想,可说自视极高!
但是,现在,却竟然让一个中国晚辈戏耍于股掌!
一想到这里,畑俊六就感到胸间涌起一阵阵烦恶。
所以,畑俊六十分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徐锐之前公开叫嚣要来南京刺杀他,只是在释放烟雾弹,这次再次在广播里嚣叫已经杀了冈村宁次,仍然不过是在释放烟雾弹,这一切不过是为转移视线,为他的大梅山独立团赢得喘息之机。
可遗憾的是,这仅只是他畑俊六的一厢情愿而已。
因为理智告诉畑俊六,徐锐这次不像在放烟雾弹!
河边正三十分担心畑俊六的身体,上前关切的道:“大将阁下,你休息一会吧?”
畑俊六只是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然后继续背着双手,在作战室里不停来回踱步。
过了几分钟,一个少佐参谋忽然铁青着脸从隔壁的通讯处出来,走到畑俊六面前,重重顿首报告:“大将阁下,第十一军急电!”
第十一军急电,这六个字就像有着某种魔力,顷刻间传遍整个作战室,原本正在窃窃私语的十几个作战参谋便纷纷闭上了嘴巴,整个作战室顷刻间静至落针可闻,只有畑俊六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畑俊六吸口气,沉声说:“念!”
“哈依。”少佐参谋猛一顿首,展开文件夹大声念道,“派谴军司令部:冈村司令官于三个半小时之前在九江近郊乌石山附近遭遇狼牙刺杀,随行之警卫保护不力,以至于司令官阁下当场玉碎,第十一军参谋部主任,宫本诚一。”
当啷啷,一个作战参谋手中的角尺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畑俊六却感到眼前猛一阵发黑,接着感到天旋地转,竟险些一跤摔倒。
河边正三早就防备着呢,见状赶紧抢上前来搀住了畑俊六,关切的道:“大将阁下,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儿。”畑俊六用力的推开河边正三,黑着脸往前走。
然而才刚走了不到两步,畑俊六便猛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大将阁下!”河边正三便赶紧再次抢上前,将畑俊六从地上搀扶起来,这个时候,畑俊六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咯血,短短不过片刻功夫,畑俊六身上的衬衣就被鲜血完全浸透,还有更多的鲜血从畑俊六嘴角汩汩溢出,流淌到地板上。
看到这一幕,作战室里面的十几作战参谋全都吓傻了。
不过这时候,畑俊六的意识仍还保持着清醒,一边不停的吐血,一边说道:“我早应该想到的,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呀。”
畑俊六越说,吐血量就越多。
一开始还只是汩汩的往外涌,到最后几乎是哗哗的喷。
畑俊六却兀自不觉,依然在那自责的说:“我早应该想到的呀。”
河边正三看到畑俊六的出血量越来越大,扭头大吼道:“军医,快叫军医!”
傻愣在那里的作战参谋们这才如梦方醒,当即分出两人去野战医院找军医,野战医院就在司令部的附近,很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军医就匆匆冲了进来,不过这时候,畑俊六身下的地板都已经被他吐出的鲜血给染红一大片。
中途有个作战参谋找来了一个脸盆,此刻脸盆也接了近半盆。
因为不知道畑俊六具体是什么情况,河边正三也就不敢乱动。
直到军医简单诊断过畑俊六的病情,河边正三才焦急的问道:“情况怎样?”
军医放下血压计,神情凝重的说道:“将军阁下,大将阁下的情况很不好,他的血压非常低,已经超过了最低的警戒水平,他需要紧急输血!”
“那还愣着干吗?”河边正三怒道,“赶紧输血啊!”
军医无奈的说道:“将军阁下,输血必须要到医院。”
河边正三赶紧说:“快快,快送大将阁下前往医院,快快滴!”
当下上来好几个作战参谋,七手八脚将畑俊六抬起来,直奔野战医院而来。
畑俊六被送到野战医院后,整个野战医院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河边正三和司令部的十几个作战参谋被挡在手术室外面,小鹿原俊泗和鸠田宽闻讯赶到时,河边正三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手术室的门外来回踱步。
“将军阁下!”小鹿原俊泗顿首致意,又道,“大将阁下的情况还好吗?”
“非常不好。”河边正三神情凝重的摇摇头,又道,“吐了很多很多血,河野医生说,大将阁下的出血量,很可能超过了三千毫升!”
“纳尼?三千毫升?!”小鹿原俊泗闻言脸色大变。
跟在小鹿原俊泗身后的鸠田宽也是骇得面无人色,要知道一个正常人的全部血量也不过是四千毫升,考虑到大将阁下身体瘦弱,血量肯定要比正常人少,现在骤然之间失血超过三千毫升,这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严重啊!
说话间,手术室的布帘被人掀开来,几个军医从里面走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军医解下脸上的口罩,向着河边正三重重顿首,神情黯然的说道:“将军阁下,我们已经尽力了。”
“八嘎!”河边正三闻言勃然大怒,劈手一耳光扇向军医脸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军医脸上便立刻浮现出了五个鲜红指印,军医挨了打,也只能再次将脸正回来,重重顿首:“哈依!”
“八嘎!”
“八嘎!”
“八嘎牙鲁!”
河边正三余怒未消,一连扇了军医十几个耳光,才终于住手。
这时候,鬼子军医的脸已经被河边正三扇得整个变成了猪头。
小鹿原俊泗上前道:“参谋长,大将阁下已经为帝国捐躯,冈村司令官也已经玉碎,眼下皇军正处于危险之中,如果武汉战场的国民军主力于此时发动反扑,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卑职以为,应当尽快将此事禀报大本营”
小鹿原俊泗话还没说完,便有特务机关的情报人员匆匆走了进来,打开文件夹,将里面的一份密电递给鸠田宽。
鸠田宽看完之后顷刻间脸色大变。
“参谋长,小鹿原桑,大事不好!”鸠田宽急声说道,“我们刚收到潜伏在国民政府高层的内线的急报,情报上说,薛岳的第一兵团集结了四个军的兵力,正向上高、高安、樟树及新余猛扑过来,准备一举切断南昌至株洲之间的交通线!”
“纳尼?!”河边正三和小鹿原俊泗闻言顿时脸色大变。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小鹿原俊泗说了句中国谚语,又接着说道,“眼下冈村司令官已经玉碎,第十一军所属各师团的协同指挥都成了大问题,如果南昌至株洲之间的交通线再被切断,正向常德、岳阳方向推进的第三师团、第一零一师团就很有可能反过来陷入国民军的重围!”
“八嘎!”河边正三咬了咬牙,狞声说道,“回司令部!”
当下河边正三甚至都顾不上看一眼畑俊六的尸体,就跟小鹿原俊泗匆匆回了芳华园,回到芳华园后,又第一时间向大本营报告畑俊六的死讯,然后紧急召集参谋部的作战参谋,商讨应对之策,看看能否从哪个方向调兵驰援湘赣公路。
这一来,日军的攻击计划彻底的被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