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一处幽深的巷子内。
雷迪攥着手中的剑蹲下,他盯着身前的一具死尸,神色将包含着说不出的愤怒。
尸体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脸型消瘦,淡淡绒毛还没有完全褪去,他的双手出奇的修长有力,握持着两把匕首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骨节清晰可见。
他有着一双宝蓝眼眸,雷迪还记得下午,他和他说话时,对方就用着宝蓝色的眼眸看着自己,那眼神中蕴含的希望和期待,让他记忆犹新。
可此时,一切都成了灰白。
他死了,两眼瞪着前方,怒目而视,似乎那里有不可饶恕的罪过。
他的身体上受了十七八处剑伤,四肢被削断,扔的到处都是,地面和四周的墙壁上都是溅落的鲜血和碎肉。
很显然对方很强,比他强多了,带着点调戏和玩弄,就将他虐杀了,哪怕是他奋力反抗,结局终究还是没有一丁点儿改变。
“他只是一只老鼠!”
雷迪如此告诉自己,似乎在坚定着自己的想法,可他心中的怒火却如同火山一般在喷薄爆发,握着剑柄的手掌都在颤抖。
老鼠,活跃在每个城市的最底层,他们以欺压平民为生,获得的每一分钱都是肮脏的,但要说对这个城市最了解的永远不是贵族,不是巡逻营,而是这些老鼠。
沐恩在来到伊尔马苏城之前,就特地和雷迪交谈过,初到异地,他最需要的不是战力,不是金钱,而是对这一处的深入了解。
所以,他需要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
所以,无论后续如何发展,雷迪的任务都非常明确,他要在暗地里将伊尔马苏城的老鼠整合,并源源不绝的供应情报。
作为二阶职业者,雷迪的战力不是太强,但这不是太强得看和谁比较,若是努克,布拉德之类的二阶职业者,那他自然不强,但他怎么说也是二阶钢甲剑客,黑白教院出生的真正职业者。
其实力对于这些生活在底层的老鼠而言,那是绝对的碾压。
而且,作为大家族出生的他,对于管理方面也有一定的经验和手段,他直截了当的将原来的帮派首领和忠诚打手给打杀了,以霸道和凶残震慑住所有人后,再从之前郁郁不得志的一波内,提拔一个有魄力有能力的作为副手。
雷迪也不是为了钱来的,所以,对于老鼠的灰色收入,他丝毫不感兴趣,仍旧是保持着以前的原则,改分的分,该孝敬的孝敬,就算是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他也看有需要帮助的就帮助。
百试不爽的萝卜加大棒手段,他就将这些老鼠给收服了。
仅仅十多天的时间,悄无声息的,他就掌握了主城所有的老鼠帮派,那些最新被提拔上来的首领会紧紧地围绕着他,依靠他的强大,保证自己来之不易的地位。
然后,在别人不知不觉中,他就已经编织了一条笼罩在整个伊尔马苏城的情报网络。
每个角落,每条街道,无意中的闲话,背地里的嚼舌根子,零零散散的消息就是这么被老鼠收集了起来,再在他这里汇总归纳。
或许是源自于心底的一种窥视欲望,每发觉一处秘密时,他总有一种奇特的满足感。
和他在战职者上的天赋比较,他确实喜欢这种发觉秘密的工作。
而且,不得不说,雷迪在这一方面有着极为机敏的神经,总能从有些不相干的蛛丝马迹中串联出一个真相,而当整个伊尔马苏城的阴暗面在他眼前展开时,他才能明白这里是多么的复杂和混乱。
然后,在沐恩引蛇出洞计划开始后,他也就配合着将所有的老鼠都派出去了。
墙角边,拐角处,走廊下,水道旁。
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中,都多了一双双眼睛,一个个耳朵,他们看似浑浑噩噩的呆在某一处,但却机敏的收集着各种可疑之处。
眼前这小子没有正式的名字,就叫做跳蚤,就是他最初布下的眼线之一,也是他最新提拔的一个小头目。
年轻,有活力,从小就在街头流浪长大,手底下还有一帮从小在街头混迹长大兄弟,因为经常盗窃,敏捷属性奇高,虽然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但两把匕首几乎能够玩出残影来。
他还有一手‘追踪’的绝活,这并不是他的追踪术很厉害,而是他养了一只奇特的跳蚤,能够追寻一种白叶花的气味。
所以他就将白叶花给研磨成粉,在配上一些东西调和后就成了无色无味的追踪粉末,他需要时就将这粉末给洒在某个人的身上,然后,在以他豢养的那只跳蚤追踪。
这其实是为了做某个‘大案’,确定主人不在家的手段,变通着用,还是很好的。
雷迪对他很看中,当然,不仅仅是他的机敏,也不是因为他的绝活,而是因为他的坚持和一个卑微的梦。
老鼠也是人,是人也就有感情。
跳蚤确实是一只老鼠,手中没少染无辜鲜血,打架斗殴总是带头,每天不摸几个钱袋就难受的慌,甚至,因为从小没有接受教育,所知有限,他连是非观念都不是太强,对于善恶对错基本上没有分辨能力。
可同样,他带着一个残疾的弟弟,自懂事开始,哪怕是自己饿着,从不让弟弟吃不饱。
他也供养着一个大家庭,以自己老鼠的微薄收入,收养了十多个孩子,他们最大的不超过十岁,都是街头的流浪儿。
这年头家破人亡的太多了,沦为流浪儿的也太多了,每一个冬日里的夜晚过去,街角边有太多再也爬不起来的流浪儿。
跳蚤就是一个流浪儿,没爹没妈,从小在街头长大,忍饥挨饿是常事儿,被打逃亡天天都有,所以,他不希望看到有太多和自己一个样的流浪儿。
雷迪记得跳蚤曾经和他说过,他想成为职业者,因为只有成为职业者以后,才能偷很多钱,有了很多钱以后,他才能养活更多的流浪儿。
他就想给他们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他还说,流浪儿很好养活的,他们不需要太多的衣服,也不需要穿鞋子,只要给他们一口吃的,让他们晚上有个保暖的窝儿,他们就能活下来。
活的卑微,活的如同野草,但能活下来就好。
这算是个梦想吧?
在雷迪看来,这都不需要他去努力就能做到,能算是梦想吗?
可就是这卑微的梦想打动了他。
作为职业者,雷迪成长到如今,死在他手上的人和兽绝对不少,他见过的惨状也绝对不少,铁血和杀戮,死亡和恐惧,他经历太多,太多了就麻木了,麻木了就不在意了。
这是每一个职业者都要经历的过程,不在乎别人的死亡,然后才能不在乎自己的死亡,以荣耀武装自己,才能勇往直前。
可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够打动自己的居然就是这样一个卑微的梦。
他曾经给跳蚤一个承诺,只要是过了这件事后,他可以正式的引他如职业者修行的道路。
这是个好苗子,虽然他并不走敏捷路线,但给予最初的指点是可以的,如果对方真的优秀,他不介意将他推荐到黑白教院去深造。
可现在,他死了。
“老鼠,他只是一只老鼠而已!”雷迪的声音又大了几分,神色却狰狞的可怕,他陡然回身一脚揣在墙上,那青石堆砌的墙壁砖石蹦飞四散。
然后,他看见跳蚤的尸体蹦了下,一个玻璃小瓶子从他的衣服里滚了出来。
雷迪愣了,他闪电般的出手拿起了那个瓶子,只见那里面有一只绿豆大小,形似跳蚤的小虫子在四处乱撞,一副很躁动的样子。
一瞬间,雷迪好像都明白了。
手里攥着瓶子,雷迪长长的吐了口气,他抬手,将跳蚤的双眼合上,道:“有些人活的光鲜亮丽,但其实从来不干人事儿。有些人活的卑微凄惨,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跳蚤,你的弟弟我来养,你的梦想我来实现,你的仇,我来报。
冥河路长,你走慢些,哥哥总得给你送上祭品,让你不会寂寞。你放心,绝对不会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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