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琏看见符彦卿如此模样,忍不住苦笑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地,还是先回到鸿胪寺再说吧。”
符彦卿背负着双手,也不多话,一行人上马的上马,入轿的入轿,朝着鸿胪寺赶去。这个时候,大多数的百姓正在家中吃着团圆饭,偶尔响起鞭炮声,大街上人很少,一行人很快就赶到了鸿胪寺。
陈铁和兄弟们正在鸿胪寺吃着饭,见杨琏、林仁肇一行人匆匆赶了回来,都觉得奇怪万分。不等陈铁询问,杨琏便与符彦卿进入了内室,也不知道在秘密商谈着什么。陈铁去问林仁肇,但林仁肇支支吾吾,不想此事更多人知道,急的陈铁饭也吃不下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傅姑娘端坐在椅子上,可是内心却波澜起伏,十分不平静,她不知道符彦卿和杨琏会偷偷谈论什么,但是她能看出符彦卿很是生气,不由暗暗担心起来。
密室内,杨琏足足与符彦卿谈判了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内,符彦卿一开始很是生气,他认为杨琏欺骗了他,不讲信用。不过杨琏也有自己的理由,对此符彦卿只能鼓起眼睛,对杨琏很是不满。
可是不满又能怎样,事情已经发生,符、李两家结为姻亲已经成为了事实,谁都不能改变。他让符茗冒名顶替符金盏出嫁给李崇训,也是无奈之举,如今符茗已经和李崇训在大殿上拜堂成亲,汉国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不可能去揭破这个事实。
而且,如果他将此事宣扬出去,别的不说,大汉天子知晓此事,定然会治他一个欺君之罪,所以,这事情必须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尽管心中十分愤怒,但在杨琏不动声色的化解下,符彦卿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面咽。
事已至此,符彦卿只得暂时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不过,让他关心的是,杨琏要如何善后。
杨琏也有些头疼,尽管他早就猜出来傅姑娘不姓傅,也觉得傅姑娘和符彦卿又很大的可能是父女关系,但当符彦卿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杨琏一阵头疼。傅姑娘居然就是真正的符金盏,原本要嫁给李崇训的那个符家女子,她的不甘不愿,导致她逃婚,迫于无奈的符彦卿只得让另一个女儿符茗冒名顶替,嫁给李崇训,不然欺君之罪,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而今,就算假的符金盏已经嫁给了李崇训,真正的符金盏也不能出现,不然,汉国之中,对符家心怀不轨的人查到详情,必然会上奏朝廷,那样的话,符家仍然随时处在危险之中。
杨琏还没有想到办法,符彦卿就做出了决定,他决定让傅姑娘也就是符金盏随着杨琏去金陵,在那样的一个地方,离开封山高水远,要想查到符金盏的真实身份是困难的,而且若是那样,符彦卿完全可以以其他理由不承认——总之符金盏不能留在汉国,没有了对质的人,政敌抓不到把柄,符家也就安全了。
杨琏张大了嘴巴,他想不到符彦卿居然会这般做,他正在犹豫的时候,符金盏推门而入。
符金盏在宴会上,看见符彦卿看着自己,便知道父亲已经认出了自己,只是那个时候,她不可能与父亲相认。回到鸿胪寺之后,符金盏换了一身女装,准备要见父亲,与父亲摊牌。
她在门外听了片刻,见父亲果决地让杨琏带走自己,一颗心顿时如打倒的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一方面,她也承认,去大唐是最好的避难方法,一方面又舍不得家人,因此心情很是复杂。
但她同样是一个果决的女子,知道利弊,去大唐是最好的办法,因此,见杨琏犹豫不决,为了家人考虑,她推门而入。
符彦卿看见自家女儿,顿时身子一震,眼泪几乎要流了出来,即使他是铮铮男儿。
“爹!”符金盏走上前去,冲着符彦卿施礼。
“金盏,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符彦卿急忙说道,尽管他一开始对女儿的离家出走很是愤怒,但等他冷静下来,气消了大半。
杨琏看见符彦卿两父女说着话,站起身来,正要走出去。符金盏叫住了他。
“杨公子,这些日子以来,长期受到杨公子的照顾,妾身很是感激。”符金盏说道。
杨琏神色不定地看了符彦卿一眼,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傅、符姑娘不必牵挂于心。”
符金盏微微一笑,道:“对于杨公子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于妾身来说,却是意义重大。”说着,很是认真地看了符彦卿一眼,轻声道:“爹,为了家族,女儿只能不孝了。”
符彦卿神色复杂,尽管他希望女儿跟着杨琏去金陵,但内心又何尝舍得女儿?此时听着女儿如此说,内心叹息了一声,只得点点头,看着杨琏,道:“杨使者,难道你要看着我符家家破人亡吗?”
杨琏目光闪动,他也在思考着利弊,虽说他对符金盏也有一定好感,但好感不能当饭吃,就杨琏内心而言,他更看重的是符彦卿的势力,符彦卿掌控徐州一带,与大唐海、楚两州相接,而且徐州古称彭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北上山东,西进中原,此地可以作为跳板,如果能与符金盏在一起,日后说不定能拉拢符彦卿。
杨琏的这番心思或许符彦卿能猜到一二,甚至符金盏也能猜到。但杨琏觉得,这件事不在于他们能不能猜到,而在于最后的结果。
杨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道:“符节度,符姑娘,你们想好了,当真要如此做?”
符彦卿、符金盏相视一眼,父女同心,自然都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两人都点点头,几乎是齐声道:“当真。”
杨琏摸了摸下巴,倒是很坦白地道:“坦白说,我虽然是唐人的使者,但实际上,在大唐,也有不少敌人,跟随我,会吃不少苦头。不过,我杨琏可以保证,只要我杨琏活着一天,就不会让金盏受委屈。”
符金盏脸色微微一红,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杨琏微微一愣,符金盏这话,取自于《孔雀东南飞》,讲述的是汉末建安年间,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之言,这言语之间的意思,已经很是明了了。
不仅杨琏一愣,符彦卿也是一愣,他想不到只是短短数月,一向眼光极高的女儿似乎对杨琏情有独钟的模样,不然刚才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符金盏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脸色越加红了,但她丝毫没有退缩,反而抬起螓首,用乌黑明亮的眼眸,看着杨琏。她似乎下定了决心,道:“若是杨公子不弃,妾身愿侍奉公子一生,永不相弃。”
符彦卿神色复杂地看了杨琏一眼,杨琏同样犹豫,在他内心,他觉得自己的身份在大唐很是尴尬,作为前朝旧太子,他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也面临着很大的危险。
杨琏感觉到呼吸有些艰难,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鼻孔冒出一股热气。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杨琏用手摸着跳动不已的心,忽然苦笑了一声,他本来的打算只是将符金盏带去金陵,其他的他并没有多想,但看眼下情形,无论是符彦卿还是符金盏,都有联姻的想法。
杨琏在犹豫,他犹豫该不该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符金盏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忽然后退了一步,带着笑意,道:“杨公子,莫非他们的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杨琏顿时好奇起来。
符金盏抿着嘴微微一笑,低声说了起来,符彦卿在一旁,听得是大惊失色,更不用说杨琏了。
杨琏知道,自己的身份太过于特殊,但他一直以真名示人,无非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反其道而行之。事实上,由于他用真名,反而欺骗了很多人,不过,也不是没有传言。比如说符金盏就曾听林仁肇与陈铁私下聊天时,就曾对杨琏的身份表示了怀疑。
不过,听符金盏之言,两人并不在乎杨琏终究是什么身份,反正两人本来就不是唐人,而是闽人,对大唐的忠诚度还不够。如果让两人选择,他们必然会选择杨琏而不是李璟。
听了符金盏的话,杨琏幽幽叹息了一声,看着符金盏,道:“如果我真的是那个人,你还会如此选择吗?”
“会!”符金盏只说了一个字,却显得如此的斩钉截铁。
符彦卿眯起了眼睛,杨琏如此说,恐怕代表着他就是吴国的旧太子,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一个人,前途的确是困难重重,但相比而言,似乎比被满门抄斩又要好很多。
杨琏见符金盏如此肯定果决地答应,心中也不由有些感动,他点点头,双手抱拳,道:“既然如此,符姑娘便与我前去金陵,只是,委屈符姑娘了。”
符金盏摇摇头,道:“若是久长时,又怎会委屈?妾身倒希望不会拖了杨公子的后腿。”
符彦卿在这一刻,也拿定了注意,只见他呵呵一笑,道:“想不到杨公子竟然有这等身份。日后杨公子若是有需要,可派人前来徐州,我定然鼎力相助。”
符彦卿的话虽然有很大可能是冠冕堂皇之言,但杨琏还是深深一鞠躬,不露声色地道:“多谢符节度。”
符金盏轻轻拉了杨琏衣角,低声道:“怎么还叫符节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