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内,李景遂裹着厚厚的衣服,看起来很冷的样子,其实已经开春,冰雪融化,天气已经变暖,例如杨琏、林仁肇都只穿着单衣,虽然略微有些寒冷,但身为武者,挺挺也就过去了。
杨琏一看李景遂的样子,就知道他身体不好,只能多穿衣服御寒。
“这一次,是本王向皇兄进言,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禁军身系保护金陵重责,总要出去打打仗,才能练成强兵。”李景遂笑着说道,为杨琏解惑。
杨琏这才明白,陛下何以会让禁军之首的神武军出征,而且,还让枢密院的副使带兵。杨琏虽然担心李征古能力不足,但终究没有说出来。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一切都是妄自猜测,而杨琏对李景遂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李景遂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杨琏借着这一次的兵戈,立下些功劳。杨琏也知道是齐王好意,忙点头谢过。既然齐王已经叮嘱李征古暗中照顾杨琏,杨琏若不抓紧机会,以后就更难了。
两人谈了半响,杨琏见天色已晚,忙起身告辞。半路上遇见怀柔郡主,只见她小脸通红,气喘吁吁。看见杨琏,停了下来,故作镇静,道:“你又来此作甚?”
杨琏笑道:“过几日就要出征,随大军攻打苏州,特来向齐王辞行。”
“打苏州?”怀柔郡主一愣,不由扁扁嘴,道:“去吧去吧,最好不要回来了。”说着,跺跺脚走了。丫鬟绿裳在冲着杨琏摆摆手,道:“郡主不高兴了。”
“绿裳,你又在多话,罚你明天不准吃饭。”怀柔郡主虽然走了,听力却是极好。
绿裳吓得小脸一白,忙追了上去:“郡主。”
终究是个小丫头,杨琏想着,迈步走出了齐王府。
第三日,杨琏已经准备妥当,兵器、甲胄都已检查,擦得亮晶晶的,连影子都照的出来。在王虎的帮助下,将细鳞甲穿上,背上背着弓箭、箭壶,腰间挎着长刀。他身高足有八尺,穿上铠甲,倒也英武不凡。只是这身铠甲,有七十多斤,若不是长期锻炼后,杨琏身上已经长出了肌肉块,根本无法穿戴。
杨琏在前,迈动步伐,身上的铠甲发出咣当声响,甲胄散发出寒光,冷冰冰的让人害怕。再配合着腰间的长刀,当真是杀气十足,让人十分畏惧,王虎在一旁,心中自有一股惧意。
“走吧,迟到了要受军法。”杨琏说着,手按在佩刀上,大步迈出。
王虎持着长矛,跟在身后。
出了大门,赵鹏正牵着战马在门口等待,见了杨琏,心中不由一凛,对杨琏是又敬又畏。大半年来,第一次看见杨琏身着铠甲,想不到剑眉一竖,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这还是那个看起来还算的和气的东家吗?
杨琏拍了拍战马,这匹战马是重金购得,已经饲养了三个月多月,平时养在家中,当真是用尽了心思,此时虽然是初春,战马却养的全身是膘,可见杨琏投入不小。
经过半年的训练,杨琏已经能熟练骑马,杨琏正要翻身上马,绿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道:“杨公子,杨公子慢走。”
“绿裳,你来做什么?”杨琏回头,问道。
“那个。”绿裳有些犹豫,靠近了杨琏,忽然踮起了脚尖,抓住杨琏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转身就跑。
“这是?”杨琏还没反应过来,绿裳已经消失不见了。
摊开手,是一个小小的红色平安符,小巧好看。
“老爷,这恐怕是郡主送的吧。”小二黑在一旁,说道。
杨琏微微摇头,想了想,还是将平安符挂在脖子上。见时辰不早,杨琏翻身上马。一路上,不少大兵都身着铠甲,或步行,或骑马,正朝着校场赶去。
路上的商贩行人,看见这么一群大兵,都十分畏惧地靠边。陛下在两日前已经下了圣旨,说那吴越人蛮横,这一次出兵苏州,大唐势在必得,要打的吴越人求饶。
半路上,杨琏遇见林仁肇、陈铁,相约而行,赶到了校场,已经是人山人海,又等了片刻,金陵城中的将士逐渐赶来,整个校场顿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从唐玄宗时期开始,兵制从府兵制逐渐演变成雇佣兵形式,到了唐末至五代时期,牙将桀骜,一个不顺心就造反,朱温、徐温乃至于李昪,后来的赵匡胤大多是这种模式,只是有的相对温和。
可以说,校场上的士兵大多是职业军人,而不是像以前的府兵,平时在家种田,战时为兵,兵甲器械、战马等物都是自己出钱购买。而雇佣兵却是由官府统一发配,有的人的装备,看起来就不是很好。
尤其是有的都头,看见杨琏不过是区区一名将虞侯,居然骑着高头大马,顿时眼睛都红了。只是此时人山人海,倒也不好抢夺。只得暗暗记下杨琏的模样。
除了神武军,天雄军也在这里集合,人数约有一万,一下子集中在校场上,很是混乱。直到两军的统军来了,吩咐各个指挥清点人数,各队排成队列,有了都头、将虞侯的巡视,队伍这才平静下来,几乎鸦雀无声。
杨琏骑着战马,显得有些突兀,将虞侯骑马的不多,毕竟养马耗资不少,一般人哪里舍得?神武军虽然有马军,却不属于周弘祚这一指挥。高审思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去管杨琏。倒是周弘祚有些不满,心想这厮战马比我的还要好,当真是可恶。
点数完毕,人数逐级上报,若是有畏战不来的,这辈子也就不用来了。天雄军的统军名叫朱匡业,烈祖尚未登基时,是一名军校。李昪代吴称帝后,先是出任为歙州刺史,后来任神卫统军,李璟登基后,保大三年,改为天雄军统军,与高审思一样,同样是先帝的旧臣,开国元老。
高审思、朱匡业上报了人数,枢密副使李征古开始发言,他声音不大,只有少数人能听清楚,杨琏倒是听了个七七八八,无非是鼓励士兵,打好这一战,为国争光。
简单说了一番,鼓声隆隆响起,李征古还让人放了鞭炮,杀猪宰羊,祭祀上苍,当真是弄得热闹至极。等到三通鼓罢,祭祀结束,大军这才出行,沿着御街向南行进,出了南门,过长干桥,算是离开了金陵。
御街是金陵的主干道,在两旁,挤满了百姓,多是军人的亲属:父母、妻子,儿女,他们手中提着篮子,里面装满鸡蛋、胡饼、馒头等物,箪食壶浆显示出一派拥军的形象,生怕亲人这一走,就吃不到家中东西似得。不少女子,舍不得家中的丈夫、父亲,又或者是儿子,抱头痛哭。
杨琏骑在战马上,左顾右盼,看着这些人在哭着闹着,居然有些羡慕起来,心想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关心自己吧。忍不住想起了挂在脖子上的平安符,心想这个郡主,倒还是有些可爱的。杨琏四周瞅了瞅,并没有看到怀柔郡主,便不再去管她。
远处,怀柔郡主身着襦裙,身边跟着丫鬟绿裳,两人站在一间酒楼上,居高远眺,杨琏在一群步行的将虞侯里,显得十分突兀,十分好认。
“郡主,那是杨将军。”绿裳终究是个小女孩,鼓着掌,欢呼雀跃。
“什么将军,不过一个小小的将虞侯而已,在这金陵城,随便扔一块石头,就能砸到一个三品官儿,他一个将虞侯,有什么稀奇?”怀柔郡主很是不屑。
“可是,可是郡主为何给他平安符?”绿裳有些不解。
“就你话多,罚你两天不准东西!”怀柔郡主说着,秀眉一竖,露出亮晶晶的虎牙。
“郡主,绿裳错了。”绿裳忙道,垂下头,一副认错的样子。
“晚了!”怀柔郡主说道。
在怀柔郡主的隔壁,同样有人注视着杨琏,这一次南唐进兵,出动的是禁军,很显然天子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杨琏身在其中,会有怎样的表现,吸引了他的注意。
“传我命令,密切注意这一场战事,无论有什么消息,都要立刻告诉我。”那个人吩咐,声音轻柔,居然是个女子。
“是。”另一个声音回答。
“另外,此人在南下过程中,若是有性命之虞,一定要保住他,不管任何代价。”那个人又说道。
“遵命,我会吩咐下去。”另一个声音又回答。
接下来,两人再也没有说话,直到杨琏走出了南门,逐渐消失在视野,两人这才慢悠悠地走下了酒楼。此时的杨琏并不知道在他出城的时候,还发生了这些有趣的故事,他的一颗心,已经飞到了苏州。
也不知道,李征古这一战会怎样打?神武军、天雄军加起来的兵力有一万人,进驻常州后,常州守军约有五千人,这一万五千人如何拿下苏州,杨琏认为是个难题。毕竟钱文奉与其父亲钱元璙镇守苏州三十多年,很得民心。苏州城又是边境,城池非常坚固,中吴军有八千多人,若是吴越国主钱佐得到消息,若是派兵来援,南唐的兵力根本不占优势。想到这里,杨琏心中一动,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可是又不确定。
看来只有抵达了苏州,看看李征古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