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施劳德守在门外,瞧见审判庭大门打开,就喜笑颜开地迎着艾萨克,抄着手笑道:“判了几年?”
维克斯将一切挫败都归咎于布雷施劳德的失策,正好迁怒于他,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话:“这要等五月份才知道。”然后拂袖而去。
艾萨克气恼地瞪维克斯,然后告诉父亲:“菲莉雅宁可被腓特烈株连,都不肯置身事外,坚称她们是真爱。这案子现在归军部管,五月份才出结果。”
布雷施劳德笑眯眯地双眼一黑,直挺挺往后栽倒,抄着手一头栽在地上,脑壳磕得“咚”一声巨响,艾萨克慌忙尖叫去扶他:“父亲!您没事吧,父亲!”
布雷施劳德气若游丝地睁开眼睛,手指哆嗦着抬起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扶扶我回去商议。”
艾萨克知道,今天的展开完全出乎父亲意料之外。布雷施劳德是自利主义的杰出代表,他坚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忘记了菲莉雅会为了情人赴汤蹈火。
艾萨克赶紧抱起父亲,灰溜溜地窜上马车,疾驰而去,就连败退都疾如风雷。
菲莉雅独自去找父亲说话了,许诺稍后再来找腓特烈。于是他独自出来,刚露面,广场上的人群就沸腾起来,欢呼铺天盖地,尖叫此起彼伏。
一名宪兵队长激动难抑地冲出来,扯着嗓子宣布:“公诉方指控的罪名不成立!”
“我们知道伯爵是清白的!”人群声嘶力竭地庆祝,开始不顾一切地往前挤。法警维持秩序的人墙剧烈收缩,很快被狂热的支持者挤压成一个圈,把腓特烈围在中间。偶尔有人激动得晕过去,尖叫声层出不穷。
莱雅嫌站在马车上瞧不见偶像,欢呼着跳下马车,要挤进人群里去,飞舞的长发却被姐姐攥住,毫不留情地揪了回去。莱雅委屈得闭目抱头,嚷了声“疼”。
“场面太乱了,不许去。”克莱希娅害怕妹妹被人群踩伤。腓特烈的偶像效应已经令人群狂热无比,广场被攒动的人头挤得水泄不通。
这时候,腓特烈伯爵站在大理石台阶上呐喊,他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安静,听他说话。领袖的意志宛如魔法,竟然镇压了狂热的躁动,令人们驻足听他说话。
“事实证明,这起丑闻是针对我本人的无耻攻击。但是,我很高兴自己遭到了针对性攻击,这证明我为人民的服务是有价值的!而且价值很高,高到了让利益集团无法袖手旁观的地步!”腓特烈昂头喊道:“七年战争的耻辱,依旧烙印在战败条约上;战败条约的镣铐,依旧锁着德意志民族的四肢!”
腓特烈攥紧拳头:“我相信大家已经感受到了,国家的困顿,让外国佬对我们嗤笑轻蔑;国家的困顿,让我们生活得没有尊严;国家的困顿,让我们的领土逼仄得无比拥挤,让我们的空间狭窄得无法呼吸!可是我们依旧高贵!为什么?”
腓特烈扫视屏息凝神的听众,荡气回肠地呐喊:“正因为国家腹背受敌,才磨砺了雅利安人的爱国主义!正因为恶劣的地缘环境,我们才需要荣耀和骄傲,来证明民族的优秀;才履行责任和义务,来赢得生存的尊严!在我眼中,被千百年的苦难磨砺出来的雅利安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因为他们视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因为他们会放下心中的诗歌,拾起手头的剑盾,毫不犹豫地履行高贵的义务,就算献出一切都在所不惜!这样的民族,才是最坚韧的民族;这样的国家,才是理想之光照耀的国度!”
腓特烈是在维纳攻读诗歌和艺术的文科生。他弃文从戎,属于半路出家,并且干脆利落,跟过去一刀两断,此后一直抑制着自己的情怀,戴上面具,以铁血形象示人。他把克制情感视作一种义务,所以要求所有人都这样做。
腓特烈披着黑外套,高举右臂,气吞山河地鼓励大家:“你们,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在贫弱的废墟中,建立一个伟大的国家?”
“我愿意!!”排山倒海的呐喊声整齐划一,声浪差点掀翻园艺。
仿佛看见黎明的曙光扎破黑夜,腓特烈高歌猛进,气冲霄汉地号召大家:“你们,是否愿意跟我一起,秉持爱国主义的荣耀,勇敢地履行义务,细致地节约资源,在剑刃劈开的道路上,坚韧地走下去,来重拾德意志民族的光荣?你们是否愿意跟我一起,重建历久弥新的德意志文明,让列强的军队溃败千里,让理想之光照遍大地?”
“我们愿意!”这地动山摇的呐喊召之即来,并且韵律一致地重复,琅琅上口地在云霄之下翻滚:“愿意!愿意!愿意!”
克莱希娅看见两个妹妹在马车上跳,一叠声“我愿意”嚷个不停,天真毕现,矜持全无。狂热的声浪像炸弹冲击她的耳膜,叫她心脏乱跳,血流加速,脸蛋都变得红扑扑。
正在此时,腓特烈壮阔有力的声线撞进她的脑子:“国家即社会,社会即国家!我将鞠躬尽瘁,为国家主义而奋斗,奋斗到心脏冷却的那一天!”
“国家主义。”克莱希娅文静地低头咀嚼这个词,觉得和父亲谈论的理念不谋而合。当国家疲病,就要求人人以国为先,才能凝聚力量,找到出路。
她心痒痒的,想替腓特烈去宣传这四个字;而最近的听众,莫过于她那近水楼台的父亲,万人之上的政务司长。
腓特烈的马车离开他大约十米,他足足跋涉了半个小时才登上马车。因为人群围堵得瓷实,开路的法警举步维艰,每一步都艰巨得像在决堤洪流里跋涉。
而腓特烈身边戳着无数挥舞的手臂,他必须不断握手,不断说“谢谢”“祝你健康”,叫他有种陷身泥沼的错觉,充分体会了当偶像的艰辛。
好不容易逃出升天,他闭目小憩会儿,颠簸到公馆,车门一开,奥菲莉娅那温热弹软的身体就挂在他脖子上,一股馨甜体香扑面而来。
“哥哥,你刚离开我就后悔了,因为你刚离开我就想你了。”奥菲莉娅抽抽搭搭地在他怀里笑:“如果有下次,我就不许你走了。”
“不走了。多亏了菲莉雅,计划进程又加快了,我们正在以火箭速度走向胜利。”腓特烈揉着她的长发,低头替她揩湿漉漉的脸蛋:“后面的日子,我就围着你的银行转了。”
“围着我转,那就是你的银行;不围着我转,一分钱都不给你。哼。”奥菲莉娅扭头咬他的指头。腓特烈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