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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组织

    王学斋看着前边端着饭和肉的人走过,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自家乡遭灾,有多少日子没有吃过饱饭了?算来算去,也算不清楚。更不要说油水,那是很多日子闻都没闻过了。

    雪白的馒头,大块的肉,就是以前没遭灾的时候,一年也吃不上几回。千里流离,是人生中最悲惨的一段时光,不仅仅是忍饥挨饿,寒风露宿,还有对家乡深深的思念。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

    从京东到京西,从济州到洛阳,这些日日夜夜里王学斋觉得天一直昏沉沉的,太阳就没有个争眼的时候,整个生命都是一片灰暗。

    到了洛阳城外,天突然就晴了,一切都变得鲜亮起来,生命中好像又重新有了色彩。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或许,这就是上天让自己重生的机会?这千里的飘泊,就是为了磨练自己,为了以后的辉煌?

    王学斋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身上重新又有了力量。

    终于到了自己,王学斋看着前面堆成山的雪白馒头,旁边大锅里冒着热气的大块大块的猪肉,肥瘦相间,油脂外溢,从里到外透着软嫩酥滑,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卷着袖子,笑嘻嘻地抓起两个大馒头,放到王学斋手里,另一边有人舀了两大块肉,连着汤一起倒进一个大碗里,递给王学斋。

    王学斋一只手拿着馒头,另一只手端着盛肉的大碗,看前边还有一个盛粥的,不知要怎么拿,有些手足无措。

    汉子笑道:“馒头拿给你,是让你在手里感觉一下这热乎劲,你拿过了,放到肉碗里就好,沾点肉汤吃更香。都漕官人吩咐,让你们吃饱吃好!”

    王学斋本能地点了点头:“多谢大叔!多谢都漕官人!”

    “哈,哈,你倒是嘴甜!前边去,前边去,不要挡了后面的人!”

    王学斋嘴里应着,两只手端着盛肉和馒头的大碗,随着前面的人向旁边发粥的地方走去。手里热乎乎的,让人感觉格外地温暖。

    领了粥,排着队走不多远,前面是一排桌子,后面做着书手,每过来一个人,便就高声问道:“姓名?哪州哪县人?多少年岁?会读书写字吗?”

    到了王学斋,听见问话,急忙答道:“王学斋,济州任城县人,今年十八岁,自小随父读书。——我们耕读传家,会写字的!”

    书手急匆匆地在纸上录了,随手交给身后的一个人,口中道:“足五十人了!”

    那人拿了纸,一步跨到王学斋身边,随他一起走,口中道:“你们前边这五十个人,编成一队,自今以后我就是副队。对了,你说自己会读书写字?”

    “回官人,我们耕读传家,父亲自小便教我读书写字。本来家里说好,我下一次也要应举了,只是不想遭了灾——”

    队副拍了拍王学斋的肩膀:“天有不测风云,万事向前看,不要放在心上。只要是真有才学,到了这里也还可以应举,怕的什么?对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老母,已经年迈,因为老弱分开,在另外一边。”

    “好,好,等一会你吃饱了,自然会与母亲团聚。还有,告诉你一件事,凡是会读书写字的,吃完饭后全都一起到转运司衙门,会有专人考你们。如果考中了,便就做这队里的书手。你是耕读传家,要应举的人,想来必定会过的,到时我们合力做事。”

    王学斋不知道队副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随口应着。

    走不多远,到了一处大棚子下,里面用竹排搭了简单的台子,一众灾民正趴在台子上狼吞虎咽。一个碗口大的馒头,没几口就塞进了肚子里。

    每条竹排搭成的桌子头上,都立了个木牌,上面写着数家。

    队副指着一块写有“洪”的木牌道:“那里是我们‘洪’字队的位置,过去坐下。”

    王学斋嘴里应着,随着队副到了那一排桌前,坐在下面也用竹排搭起来的凳子上。

    队副拍了拍他的肩膀:“快点吃吧,慢一点,不要噎着。”

    王学斋点了点头,拿起碗里的馒头。上面沾了肉的汁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看看周围的人都狼吞虎咽,王学斋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时竟不知从哪里下口。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在王学斋这一排的桌子边不断走来走去,不断对正在吃饭的人说着:“不要急,慢慢吃,小心噎着!都漕官人说了,要让你们吃饱吃好!”

    这个时候,哪里有人听他说话,都吃顾埋头吃饭吃肉,全部精力都在食物上。

    队副拿着字纸,到了那汉子跟前,与他一起看了,最后指了指王学斋。

    这人正是王学斋这一队的队长,与队副一样都是从河南府及临近州县招募来的,粗识几个大字。这些人招来后,都经过了一个月以上的培训,徐平还亲自讲过很多课呢。

    众多人力从事的大工程,最怕的是组织不力,这是徐平自到洛阳城后便就亲自抓的头等大事。几万人的灾民,壮年五十人分为一队,五队为一都,五都为一指挥,实行半军事化的管理,需要的管理人员不过一两千人,还是能够招募来的,培训也容易组织。至于其他的老弱妇孺,全部都配进这些壮年的组织中,其实是按户划分的。不过这户分家不按照这个年代的规矩来,只要是青壮年,不管是父子还是兄弟,都要单独出来立户头。而孤寡鳏独则与青壮年组织新的家庭,这个时候不能全都按照血缘来了。

    在清理河道的时候,这些人便就按照这种组织进行作业。等到河道清理结束,不管是进在洛阳城里新开的场务,还是进王拱辰的营田务,也依然保持组织形式。

    通过这种办法,让这些名义上的厢军真正有了军队的架构。虽然不打仗,但军队的架构不管是开垦荒地营田,还是在场务里工作,都比一盘散沙好得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