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无人烟的山岭深处,还残留着大量台风登陆的痕迹,参天巨木被折断的枝杈垂落下来,地面上则落满了落叶,和泥土混合着,过不了多久就会化作泥土,裸露出来的地表上生出大量苔藓,才死去不久的小型树干上就长出了菌类。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有人居住,没有丝毫人类生活的气息……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祁平秋一家迁过来之前,这里并没有人,就是他们,也才搬过来不久。
妻子生着病,没钱治病;孩子还小,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们原本是义兴人士,家里田地收成不好,交不起赋税,只能用田地向大户人家抵押,结果家境越来越差,为了躲避赋税,只能带着妻儿来这里,来的时候恰逢暴雨,不但让妻子的病情加重,途中还救了一个病怏怏的小姑娘,他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
所以一大早他就上了山,想要打些野味给妻子补补身体,只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他又不是专业的猎人,折腾了很久也只采摘了一些蘑菇之类的,本来要捉住一只兔子来着,却被人的声音给惊吓走。
他很懊恼,看向那个方向,却发现正有一大群人缓缓接近,手中拿着斧头、铁锹等工具,随着一声声呐喊,轰隆一声一棵树就倒下来……他看过去的同时,那边一个武卒也看到了他,冲着他招招手,走过来。
“流民?”似乎是看到祁平秋想跑,武卒急忙制止道,“别跑,我不会伤害你,你可以看看这条政令。”
祁平秋停下转身的动作,却依旧保持警惕,身体呈现爆发的姿态,只要这个武卒一有异动,他可以迅速逃离,没办法,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武卒,他显然不敢相信了,他紧盯着武卒,开口道:“我不识字。”
“不识字?”武卒并没有吃惊,将手中的文书凌空晃了晃,确保祁平秋看到上面的官府印章,这才开口道,“那我给你说吧,王府君下的政令,招揽流民,实行以工代赈,你看到我身后的这些人没有,你帮着干活,可以给你提供一天两餐,有家人也无妨,妇孺可参与做饭,若有病痛,亦可免费诊治……”
“免费诊治?”祁平秋吞咽着口水,尽管说依旧怀疑,但最后的免费诊治字眼刺激着他,他的目光异常纠结,“这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王府君你知道吧,琅琊王氏子弟,王逸少家的二郎,大名士,总不至于骗你吧。”武卒说着,脸上却有几分不耐,随手将文书丢给祁平秋,“信不信由你,正好这份多出来,你拿去找个识字的,让他给你念念,看看是不是真的。”
“若要免费诊治,去哪里?”祁平秋接住文书,小心翼翼地收好,这才问道。
已经转过身去的武卒摆摆手:“看到我们这群人吗,日落之前我们会回去,如果你想要来的话,就在日落之前跟着我们过去。”
用力地点点头,猛吸一口气,祁平秋撒腿就往回跑,他不识字,但前几天救下的小姑娘识字,他想要尽快得到证实……妻子的病,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
林长秀听到有人叫自己,就从房中走出去,天色暗淡下来,快要日落了,叫他的是个武卒,身后引领着一群用牛车拉来的木材。
“什么事?”他看着远远地一条长队延伸到很远的地方,有顺势瞥了一眼庭院中的女人们,正在做大锅饭,还是王凝之命的名,倒也贴切,不远处还有孩子再跑来跑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递材料、端盘子等等。
武卒走近了说道:“临近黄昏了,队伍中会有一些招纳来的流民赶至,其中有生病的,不知真人们是否有时间,给他们诊治,安抚民心。”
“行,我知道了,我去知会他们做准备,那些流民来了,生病的,尽管送过来就好。”将武卒送走,林长秀出了门,路上和人打着招呼,走进后园中的一个大房子里,这里面睡着一些道人,全都是懂医术的,虽不多,但好在信仰进化派,只要管饭管住,也不多求。
这是最近开辟的一个场所,因为天晴了,有些人就搬到外面搭起小棚子,所以腾出了地方,林长秀推开门走进去,干咳了一声,见里面的道人正在睡觉,显然一直不停地诊治,他们也很累,确认道人们醒过来后,他才开口说道:“大家醒醒,又来了一批病人。”
……
祁平秋终究还是相信了,当那个自称银儿的小姑娘把政令念出来之后,他就确信无疑了,并急忙收拾东西带着妻子儿女赶过去。
他赶上了,好在都是农户,得知他的身份后,砍树的人对他们颇为照顾,给他妻儿以及银儿在牛车上腾了个地儿,行进了一刻钟多,前面出现了个宅院,坐着牛车赶过去,门前有道人和武卒在指挥着,里面还有不少妇孺说着话,向外看,兴许是遇到亲人了就小声地招呼着。
很快,武卒就流民们汇集起来,领着他们走到后院,碰到一个面目清秀的小道人,就听到那小道人说道:“你们谁生病了,还未医治,排好队跟我过来。”
祁平秋急忙搀扶着妻子过去,儿子和银儿就留在原地,人挺多,流民之所以为流民,因为病残无力承受赋税的人很多,好在他们排在前面,过了一会儿,小道人冲着他招招手,示意他搀扶着妻子进去。
观气色,听声息,询问症状,摸脉象……望闻问切四步骤之后,医治的道人说出让祁平秋心安的话:“没有生命威胁,好好治疗,按时服药,半个月即可康复……药不用担心,以工代赈,你每天跟着出去干活,晚上来这里领药就好,今晚就先领了吧,正好庭院那里做好饭了,吃了饭再服药,好了,你们去吧,让下一个进来。”
夫妇二人感谢着出去,走出房门。
正是夕阳西下,太阳沉入西方大地,只有最后一丝光掠出红黄之色。
他们眯着眼,庆幸抓住了最后一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