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由于郡内官吏更换频繁,郡太守要么造反被杀,要么功过相抵、平调他处,以至于整座郡守府,作为郡内行政中心,也有了几分衰败之势,门前车马稀,静静地躲在云之下阴影中,沉稳等待下一任主人。
接待王凝之的,是一个叫做李咏的郡丞,作为郡太守的辅佐官吏,也是由吏部任免,与其他的掾、史不同。李咏由于接替孙润年担任郡丞的,是在孙润年被罢免之后提拔上来的,倒不曾与许慎亲近,而虞繁上任时间比较短,也是不用担心。
在他的带领下王凝之大致性地浏览了一下郡守府。
郡守府不算很大,但也分成很多院落,多是属于不同官吏的办公点,一路走下来,功曹、五官掾、主簿以及五部督邮各个分属官吏的办公点认清楚之后,王凝之倒是唏嘘不已,人不算多也不算少,这些还只是主要的小官,并不包括底下的吏……虽然得知新任太守要来,但各官吏反应不同,有的极为热情,有的虽礼数周到,却透着一股冷意,王凝之将这些人记在心里,并未太在意,然后在李咏的带领下走进自己的办公地点。
这是一个专属的院落,门口站着护卫武卒,进去之后还有不少婢女,见到来人了,急忙过来问安,然后准备着笔墨纸砚、茶水伺候,两个婢女引路,将王凝之带到主位上。
“府君请,这是虞府君未曾完成的工作,还请过目。”李咏指着案几上的书卷,上面有大字“计量”,王凝之拿过来打开一看,是关于春夏交接之际郡内农业的统计情况,初看有些繁复,但适应之后,又有王彪之的教导,倒也能看懂。
端着热茶抿了一口,王凝之看看房间里的婢女,身段不错,大多都是许慎在任时弄的,模样自是中上,但如今办正事,却有一群美女在旁边走来走去,着实不妥,他便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叫你们进来再进来……另外,兴明(李咏字),你也坐下,我有不懂之处还需要你来回答。”
案几上并非只有这一份文书,除了这些,大致还有财政、教育、军政等等上面的事,似乎知道新任太守要来,各部门都将最近这段时间的工作整理一番上交过来,倒也省事……会稽郡并没有多少大事,继续实行着当初王彪之和许慎协商制定下来的政策,至少短时间内并未暴露出大问题,只有一些小差错会出现,这就是王凝之的工作了,有些被王彪之提到的,王凝之轻松可以批准,有些则比较陌生,他便与李咏交流一番,思考过后再做答复。
索性办公经验丰富,王凝之快速地过了一遍之后,打个哈欠,伸伸懒腰,将最后一份文书放到一边,然后揉弄着酸涩的双眼,向李咏问道:“似乎文书并不全面,功曹、主簿以及五官掾全都有所统计,但是五部督邮,若我没有记错,传达教令,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检核非法这些都是他们的职责吧,怎么无人上交文书总结?”
一旁替王凝之写批准的李咏停下笔,有些为难,犹豫片刻说道:“我已经催促过了,只是他们推脱人多事多,需要些许时间准备。”
“总共五个人罢了,难不成说两天时间,连一纸文书都做不出来?”王凝之皱起眉头,盯着沉默不语的李咏,“也罢,谁让我资历尚浅,既然他们不想过来,那我就过去看看吧。”
……
这个世上没有太多的蠢人,有些看似蠢笨的行为动作,却事关某些人的利益,尤其是能够担任中低层的官吏,品位低下但权力较大,越是如此就越精明——所以王凝之虽然知道这是别人在故意针对自己,可能便是故意牺牲几个小吏来给自己难堪,又或者说即便不能抹黑王凝之,也得让他心里不痛快。
王凝之走在前面,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并没有后面的李咏所担心的那样恼怒,反而一如方才进来的样子,对谁都会点头示意,速度也不快,倒有些处理完政务之后优哉游哉的模样。
李咏在后面示意督邮院前的小吏不要阻拦,任由王凝之走进去,将里面的人惊动。
与方才不同的是,房间里面多了些婢女,在房间里忙碌着,端茶送水,还有两个在给工作中的督邮**双肩,正是因为王凝之突兀地出现在房间里,似乎被惊吓到,松开双手,不安地后退了退,与惊慌失措的婢女不同,五个督邮反应不一样,至少在脸上并无多大担忧,其中一个正冲着王凝之的急忙站起来迎上去:“不知府君前来,所为何事?”
王凝之眯起眼睛,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反问道:“你们可在工作?既然在工作,自然猜得出来我过来所为何事吧?”
那督邮一愣,回头看了看案几上的文书,回道:“莫不成是为了文书?我等已向郡丞禀明原因,实在是琐事颇多,还请宽限些时间,怎敢劳烦府君亲自过来,真是罪过……只是,除督邮文书之外,其他的文书……”
“府君已经阅完,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李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五部督邮说道,“如今,只剩下你们的了。”
“这……怎么可能?”领头的督邮一滞,“那可是……”
“那可是整个郡事关各方面的文书案牍,区区一个初次为官之人,怎可能这么快处理完是吧?”王凝之在房间里走动,依次看着几个案几,最后走到一个边缘位置的那边,他记着这人应该叫做杨龄,字鹤延,暂任东部督邮,也是方才过来之时第一个迎过来的人,便拿起他身前的文书问道,“你是否整理完了?”
“回府君,整理完了。”杨龄点头回道,只是眼神迅速瞥了瞥旁边,却不再多说。
“哦……整理完了,如此说来,不上交就是为了等他们咯?”王凝之冲着他笑笑,算是领会了意思,然后转过身,拿着那份文书冲着其他四个督邮扬了扬,“你们做完了吗?若是没做完,那么为何压着他不让他上交?是否意味着,事关一郡民生的政务在你们眼中,还不如被婢女捶捏肩膀重要,你们的眼中并没有我这个太守,也没有一郡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