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回到暖阁。
朱厚照反而泰然自若地坐着,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难得他还能想事,叶春秋也不打扰,在旁等了片刻。
朱厚照这才抬眸,道:“如何,那焦芳说什么了?”
叶春秋便道:“陛下,焦公说,谢陛下恩典。”
“虚情假意!”朱厚照不屑地道:“朕早就看透他了。”
叶春秋却是面露深沉之色,道:“臣弟在想,他大祸将至,难保不会狗急跳墙,以臣之见,还是小心防范为好。”
朱厚照却是笑了,道:“朕正想和你说这个呢,来人啊,去叫刘瑾来。”
叶春秋一头雾水,心里说,这小皇帝什么时候也有智珠在握这个技能了?
过不了多久,刘瑾便小心翼翼地来了,他满脸堆笑,拜倒在地道:“奴婢见过陛下。”
朱厚照便看着刘瑾,嘲弄地道:“刘伴伴,你来和叶爱卿说说看,这焦芳是如何狗急跳墙的。”
“这个老狗!”刘瑾立即面露狰狞之色,一副恨意满满的样子:“前几日,他四处去拜访人,不说别人,就说奴婢吧,奴婢从前确实和他有一些交情的,这也是没法儿的事,奴婢在司礼监嘛,免不了要和内阁学士交涉,本来见了面,大家笑一笑的事儿,而今他却是狗急跳墙,竟是隔三差五地要拜访奴婢,奴婢哪里敢理他,早就吩咐了外宅的人,挡他的驾,不只如此呢,他还托人送了许多礼来,都是厚礼,有鸡蛋大的珍珠,还有金子,足足一箱子,奴婢心里只向着陛下,怎么敢收啊,也都送了回去,谁晓得他还想攀上吏部尚书张彩,张彩也不理他,陛下……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人,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平时老奸巨猾的,不想着效忠陛下,为陛下分忧,而今东窗事发了,如何补救?陛下……这儿是近来焦家的行踪,是锦衣卫的密报,焦家的人林林总总,接触了什么人,送出去了什么,都一一在记录在内……”
说罢,刘瑾送上一份奏报到了朱厚照的御案上,朱厚照拿起奏疏看了一眼,看着里头密密麻麻的字,眼中露出轻蔑之色,口里道:“呵……真是可笑呢……”
叶春秋侍立一旁,也看了清清楚楚。
这时刘瑾又道:“陛下,还有一件事儿,那佛郎机葡萄牙人已到了北通州,内阁那儿委了礼部钦差去迎接,这一行人,足足六七百人之多,吃喝拉撒,靡费不小,礼部那儿上奏,要户部拨付钱粮,李公亲自主持了部议,觉得礼部的数目多了一些,说是此番有番国不远万里来贺,陛下面上有光,他……他想着让陛下从内帑里拿出点银钱来……”
朱厚照一听,顿时恼火了,语气不善地道::“朕还没找他们要钱呢,他们倒是来打朕的主意,朕都要穷死了,回去告诉李师傅,这钱是没有的,真要逼朕拿银子,朕明儿就去东市要饭去,他敢要,朕就敢去,焦芳逼急了要狗急跳墙,朕……朕也狗急跳墙。”
叶春秋听着无语,很不容易地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咳嗽一声道:“陛下,君仪。”
朱厚照撇撇嘴,反而心平气和起来,随即道:“无妨,只是吓一吓他们的,省得他们隔三差五地打朕的主意,朕攒着点儿内帑容易吗?就这样盯着,真真是欺人太甚。”
叶春秋对此,也是无话可说,等朱厚照打发走了刘瑾,和朱厚照说了一会儿闲话,方才告辞出去。
信步回到了东阁,杨廷和又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看着叶春秋,道:“那焦芳想必很失望吧。”
叶春秋想到自己为杨廷和背了黑锅,心里不甚愉快,可话又说回来,就算自己跟全世界嚷嚷,说这幕后黑手是杨廷和,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
这位东阁的大学士看似清贵,却几乎是闲得无所事事,很多时候都被人遗忘了,甚至许多人,连有没有这一号人也未必能想得起来,他每日犹如苦行僧一般,孑身一人在此当值,隐匿于东阁之中,仿佛与世界隔绝。
一个这样的人,是没有人会在乎的。
叶春秋只是颌首道:“陛下依旧不准焦公乞归。”
杨廷和一副了然的样子,点头道:“果然不出所料,陛下是不会原谅焦芳的。”
旋即,他正色道:“焦芳此贼,祸国殃民,人神共愤,今日老夫与叶侍学锄奸,正合天意,乱臣贼子束手只在即日,此乃朝廷之福也。”
叶春秋却只是抿嘴一笑,作揖道:“锄奸的乃是杨公,下官如何敢当。”
杨廷和的脸色如常,呵呵一笑道:“叶侍学太谦虚了。”便没有继续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道;“老夫且要核定下这份诏命,叶侍学自便吧。”
叶春秋看着闲来无事,也就道:“下官正好有事,惭愧得很,便先行告辞了。”
杨廷和不以为然地抿嘴而笑道:“去吧。”
叶春秋自紫禁城中出来,直接往叶府而回。
到了家里,却见院里鸡飞狗跳的,那叶老太公正在前院举着杖子追着叶柏就要打,叶柏已是鼻青脸肿,哎哟个不停,实在没法儿跑了,怕叶老太公追得太急,若是摔着更是吃罪不起,便索性双膝一跪,呜咽道:“爹,儿子不敢了啊,儿子也就乐一乐。”
叶老太公追上去,便没头脑地打了几下,叶柏只是抱头求饶。
叶春秋忙是上前,一把搀住叶老太公,道:“大父,这又是怎么了?”
“这个狗东西。”叶老太公气喘吁吁地道:“你道他去做什么了?真不是东西啊,叫你这混账三叔来京师是为了让他见一见世面的,你道他如何?他又去窑子里鬼混了,春秋啊,你是翰林,你爹呢,现在也是知县,正等着吏部新的差遣,这混账东西,在宁波胡闹倒也罢了,来了这儿竟也四处惹祸。”
叶老太公是真的气得不轻,就差捶胸跌足了,若不是有叶春秋拦着,那手上的杖子又要打下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