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父,某种意义来说,却未必是好词,当年楚霸王就有亚父,只不过这亚父与楚霸王最终决裂,自此之后,大家对亚父,便颇有些忌讳了。?
不过细细一思,叶春秋反而淡然,因为他很清楚,同样的关系,即便是父子,也是有好有坏的,总不能因为有儿子不孝,有人生了儿子,便去痛骂人家将来惨了吧。
他愿意接受这份心意,却还是客气了一番:“殿下言重了,担当不起。”
已是被人搀扶上榻的朱载垚正待说话,冷不丁,却有人开口道:“你当得起。”
这声音声若洪钟,令人不禁诧异。
等大家朝声源处看去时,却见朱厚照振振有词地对朱载垚道:“这世上,除了朕能当你爹,便是春秋了,叫做亚父又有什么妨碍?就算是将来,你本该就要像对待父亲一样侍奉他。”
这是朱厚照的真心话,做天子太孤独了,可他不想像自己的父祖那样,高处不胜寒,有人沉浸在高处,乐在其中,可也有朱厚照这般‘奇葩’的,感受到的是无以伦比的寂寞,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兄弟,肝胆相照,朱厚照是真正掏心窝子,没有半分的保留,更何况这个兄弟做的事,有哪一件不是正合自己的心意的呢?
朱厚照虽说他觉得不需要感激叶春秋,因为这是叶春秋应当做的,自己的儿子便是他叶春秋的儿子,因为大家彼此是至亲,可是心底深处,却还是有所触动。
听了朱厚照的话,朱载垚忙道:“父皇的教诲,儿臣永世铭记。”
他话刚刚落下,那一直沉默的诸臣们才回过味来。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第一个站出来的居然是王华,王华正色道:“陛下何以能说这样的说?镇国公救护太子殿下,本是理所应当,这是君臣之道也,又所谓君视臣为腹心,则臣视君为手足。陛下与太子爱护镇国公,镇国公奋力效忠,此是佳话,可陛下终究是失言了啊,储君乃将来的天子,虽为储,亦是君,君臣有别,镇国公终究为臣,岂有君视臣为父的道理?”
王华倒不是故意想要打击朱厚照,其实这是他对自己的女婿的维护之心,他实在是生怕自己的女婿被捧得太高,将来反而会落人口实。
王华的道理也很简单,朱载垚是君,叶春秋是臣,可假若叶春秋是朱载垚的爹,那么朱载垚就是叶春秋的子了,这样一来,这纲常不就乱了吗?
陛下和太子万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叫礼,特么的君君臣臣,子子父父这是什么鬼呢?按理来说,儿子该听爹的,这是孝,所以即便爹让儿子去死,甚至是不合理的要求,儿子都要照做;诚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样的道理,那么,若以这纲常而论,将来到底是爹大,还是君大?
这伦理,万万不能乱啊,一乱……他就完蛋了。
王华开了这个话匣子,其他诸臣也是忍不住了,都觉得朱厚照的话不太像话,这个道:“是啊,陛下怎可说这样的话?”
“阴阳相谐,方乃伦常之理,若是颠倒,非国家之福啊,陛下理应谨言慎行。”
话所的很隐晦,言外之意就是,皇帝你特么的能不能住嘴。
朱厚照顿时感觉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把一样,这……不对啊,明明自己儿子把叶春秋当爹,大家纷纷点头赞许,朕也只是学儿子说一句,怎么就被人骂了呢?
他哪里晓得,儿子这样说,叫做知恩图报,是值得鼓励的行为,表现了太子殿下的仁厚之心。可在大臣们看来,你这皇帝说这样的话就是别有企图了,不是东西啊你,你这不是故意破坏纲理伦常吗?
朱厚照憋红着脸,反而有些恼火了,他脾气就是如此,自己有自己的价值观和道理,感到自己遇到了不平的事,就忍不住要顶一顶,于是他故意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道:“此乃我家家事也,与汝等何干?”
哼,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众人颇为无奈,不过话又说回来,太子能安然无恙,现在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实在不愿和朱厚照死缠烂打了,倒是有人求救似地看向张太后,张太后母仪天下,素来精明强干,明白事理,而且能治得住朱厚照的,怕也只有这位太后了。
张太后定了神,方才乍惊乍喜,令她仪容有些不整,这时见朱载垚好起来,才放下了心,刚刚的事,她再不明白不过的,此时该当自己来做这和事老了,大臣们在等自己说话呢!
张太后徐徐道:“哀家是个妇道人家,本没有什么高见,不过哀家觉得,哀家虽是个妇人,不晓得你们的大道理,却是知道,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是将这救命之恩,恩若再造的,再造之恩,与父无异,咱们天家不能让人说闲话,不能让人说,咱们天家都没有良心,你们呀,平时读书,难道就不该有良心二字吗?君臣之道是要紧的,可太子怎样想,这是太子的事,太子感激春秋的救命之恩,这本也是好事,就算心里将春秋当做亚父,难道天就会塌下来了吗?
哀家实话告诉你们,榻不下来,事情没有这样的坏,反是哀家这孙儿,这般的晓得是非,哀家心里反而甚是欣慰,你们总教人做天子,教储君做一个好帝王,那些个帝王之术,学了总不能说没有用,可是啊,这教人帝王之术前,得先教一教做人,连人都做不好,怎么能做君王呢?教授太子做什么人呢?哀家倒是有些浅见,其实倒也无非就是民间僧俗的几个教子格言,大抵就是,明事理,晓是非,知恩图报,宽以待人;学会了这个,那帝王之术方才有用,学不会,这帝王之术学了又有什么用呢?难道那商纣王,那隋炀帝,也都是王子和皇子出身,难道他们为太子时,就不曾学过帝王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