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天真,可是并不代表朱厚照傻,他一直都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叶老太公的话,看似只是寻常的大道理,可是大道理和大道理是不一样的啊。
假若只是寻常时候,你看那些清流御史,一个个将道理说的义正言辞。
这些道理,朱厚照早就听的耳朵都长出了茧子来了,有道理吗,有道理,有意思吗?没有意思,因为这些都是被人咀嚼烂了的话,拾了前人牙慧不说,至关重要的是,他们口口声声说着成仁取义,可实际上,他们的道理出来,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损失,所以他们大可以说着满话,可以说的冠冕堂皇,可以笑着说,可以哭着说。
可有一种人,或是在一种特殊的情况,这话若是出了口,却是全然不同的。
诚如在那瓦剌破了关,俘虏了英宗皇帝,北京城里群龙无。
在大家都在惊弓之鸟,风声鹤唳的时候,那于谦站出来,若说一句仗义死节,与京师共存之类的话,则是真正的教人佩服,因为这不是大道理,这是宁愿牺牲自己,牺牲小我,而做出来的列举。
这老太公何尝不是如此,叶家若还去救人,则叶景还有存活的希望,可叶家不救,叶家太公就没了一个儿子,一个已给叶家带来了巨大收益的儿子。
若是朱载垚,这个时候出了危险,同为父亲的自己,定然做不出叶家老太公这样的义举吧。
到了这个份上,真正深受其害,饱受白人送黑人之苦的老太公尚且如此,叶春秋也且如此,自己……这个大明天子,还有什么可以感伤的呢?
连平凡的人都能看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若是再纠结,岂不是目光短浅者?
朱厚照一下子,目视前方,心中的阴霾,顿时被吹得一干二净,只是这风,却非清风,而是来自于一股愤怒的狂风,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报仇雪恨,所有牵涉到此事的人……统统该死。
不管他是谁,他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于是他背着手,龙行虎步,风风火火的走出了暖阁。
刘瑾忙是佝偻着身,小跑着追了去。
“陛下,陛下,车驾在那儿,在那儿……”
“走去吧。”朱厚照振作精神,整个人又恢复了神采,他一面疾走,一面急切的问道:“辽东那儿,可有消息来吗?”
“有的,最新的消息,情况有些不妙,辽阳一线,都已经陷落了,果然……果然是……那杨玉捣的鬼。
辽东已经糜烂,不过……不过幸好,辽东各处军镇,有的是杨玉那恶贼的同党,已是反了;也有为数不少,恪守各镇,只是形势不详,鬼索在军镇之中,辽东几个至关重要的边镇,除锦州之外,其余系数被杨玉和女真人劫了,其他各镇,或是各堡,各坞,现在都是按兵不动,等到朝廷大军……”
“至于叶景,现在生死不知,不过……十有**是没了,最先陷落的就是辽阳,那儿乃是巡抚的驻地,杨玉的总兵府也在那儿,杨玉早有预谋,所以……”
朱厚照面色不动,只有那一双眼睛红的可怕。
辽东彻底的糜烂了。
一个叛将,再加上一股叛军,还有他们所勾结的女真人,彻彻底底的将辽东搅的稀烂。
巴图蒙克或许从中利用了杨玉和那些女真人,可话又说回来。
这杨玉等人,怕也利用了巴图蒙克吧,他们知道朝廷这时候不可能尽快的驰援辽东,所以选择了这个时机,只要朝廷一时按兵不动,他们就有机会一举拿下整个辽东,若是到时,再和鞑靼人结为犄角之势,那么朝廷就彻底的失去了辽东。
“不过,奴婢接到了一些密奏,却不知当说不当说。”
刘瑾看着朱厚照,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现在不敢乱说话,生怕自己的话让朱厚照不高兴。
“你说!”朱厚照眉头微皱,一脸正色的说道。。
刘瑾咽了咽口水,仔细的想了想,一脸小心的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说是之所以杨玉反叛,和一群商贾有关,一方面是镇国公在青龙,断了什么商路,那关外之地,物资匮乏,可是朝廷互市,并非是对女真和蒙古人予取予求,所以有一群走私的商贾,将他们所奇缺的铁器和食盐送出关去,兜售给女真和蒙古人,可自南人出关牧马之后,这条商路可就断了,另一方面,叶巡抚辽东,似乎也现了一些别情,陛下,您想啊,譬如走私的商贾,想要去野人女真、建州女真、海西女真诸部,都需经过辽东的重重关卡,他们如何能够畅通无阻,若是背后没有人撑腰,没有人为他们保驾,怎么可能,而能让他们在整个辽东畅通无阻的人,这辽东,又有几人呢?”
说着他仔细观察朱厚照的面色,见他并没怒,才缓缓道来。
“奴婢愚见,想必是叶巡抚到了辽东,现了情况,因此较了真,而杨玉从前无人管束,利用商贾和对女真人的控制,还有节制辽东兵马的职权,本是顺风顺水。谁料眼看着要东窗事,这私通女真人,可是死罪啊,他怎么能不急呢,牵涉到走私的人,绝不只是杨玉一人,眼看着就要事,这……不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嘛?”
“而那巴图蒙克,不过是借着这一股东风而已。”
不愧是内行厂的掌印太监,消息打探的很是清楚,虽然其中有许多猜测,却也有理有据,绝不只是瞎想。
朱厚照脚步微微一顿,回过身看着刘瑾一脸阴沉的说道。
“难道,就因为如此,他们就要反吗?朕真是想不到啊……”
说着他目光变得渗人,有些愤怒的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顿道:“他敢反,朕就要他的脑袋,这笔账,朕会算的,绝不轻饶他。”
说完他目光看向远处,眼眸里流露出几丝柔光,深有体会的感叹着
“若是这样说来,这叶家,就是真正的满门忠烈了。”